尧光山脚。
“小美人儿,我来啦。快快开门,让我进去呀。”只见一袭白衣轻巧一跃,大摇大摆的坐在一棵苍天的古榆树上折了枝榆树枝在手中把玩。
尧光山附近的人们都知道,尧光山乃是仙地,常人曾遍寻整片土地,就差把山翻了个个,仍无处可进,只能看到一棵刻着山名的参天古榆。于是人们猜测,唯有得主人首肯者,才可一窥尧光山真颜。
可惜得首肯者从未有过,这尧光山慢慢也就成为了人们心中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地。
虽然每年仍不乏有好奇者闻名上山来,看到那棵百年古榆也不免研究研究,但还很少有像宋知许这样敢直接攀上去折枝的。
因为那是尧光山主人青榆的十之一形。 尧光山的主人青榆,此时正躺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上闭目养神。
青榆一袭碧青水波长裙,肤如凝脂,柔弱无骨的身姿瘫倒在枝干上,脸颊微红,看着还略有醉意。
团团层层的雪云软软地依偎着古树的枝叶,青榆好似身躺云端,一阵山风吹过,衣袂翩跹。谁人目睹了这一番景象,不惊叹一句神仙玉骨,仙子下凡亲降人间。仿佛尘世万般都惊扰不了这位修行百年的树妖。
当年宋知许顺手在山脚救下了一只小妖,因而与青榆结缘。
“是哪个崽种,敢扰本仙女清梦。”美好画面瞬间被打破,青榆拉长了语调轻哼一声,不满被人吵醒。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才愿意睁眼,睁眼瞬间,微绿的眼眸顾盼生辉。
方才还柔弱无骨的身子此时已亭亭而立,轻巧地从樟树爷爷的枝干上一跃而下,察看结界。
“嗷,是你啊,那没事儿了。”青榆看到宋知许后,表情淡淡,无甚反应,只是轻轻挥手,将结界开了条道。
“嘶溜~一定是桂花酿!”青榆一见宋知许细腰边系着的木质酒壶,立刻原形毕露,风流一笑,纤手一挥,酒壶便被她摘了去。
“啵。”青榆将酒塞拔出,一丝清冽的酒香随之溢出。
青榆冲宋知许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为自己猜对而得意地开怀大笑。
“花魂酿就桂花酒,君识酒香定有缘。施主,咱们缘分不浅呐。”宋知许一双笑眼,望着仰头喝酒的青榆,眼波流转,巧笑倩兮。
“还有叫花鸡、云片糕。哈哈哈哈哈,你懂我!”话落,青榆将东西一卷而走,随即出现在远处山巅,懒懒地瘫倒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 巨石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娃儿们,快出来啦,有羊肉烧饼和酥糖。”
宋知许只是轻轻一声言语。即刻从四面八方涌入循声而来的小妖。
小妖们都是鬼灵精怪,早知是谁到访,就等人招呼呢。
“小宋啊,我说论年纪,我们可是你的祖长辈,怎么能叫娃儿。”兔妖霖霖撅着嘴儿,嚼着酥糖,一边不满道。
“你们是长辈?我怎么看不出来,还不都是靠老青榆护着。涉世未深,孩子心性。老母鸡护犊子,可不就是小鸡雏儿嘛。哈哈哈哈......”宋知许笑得豪放不羁。
青榆正瘫在崖边对月独酌,闻声,转头眯着眼作凶狠状瞪了宋知许一眼。
宋知许察觉到远处炽热的眼神,随即转言,大笑道“错了错了,我自罚一杯,阿榆是仙女,来,仙女喝酒。今夜我们不醉不散。”宋知许飞身向前,也瘫在巨石上。
宋知许一身月白素裙,与月色相映。 一望无际的空中,只挂着一轮孤零零的清冷月亮。
月下,一绿一白,对影成双。
“知许,又是一年过去了,我就是这轮皎洁明月。你瞧边上那么多星星,陪着我喝酒聊天,想来这日子真挺美,百年这么快就过了。啊哈哈哈哈。”青榆酒劲已经上了头,豪迈大笑。 这个家伙,年纪长了百年,酒量却是不见长。宋知许看着青榆狂放不羁的姿势,暗笑到。
“要我说,山上安定,你倒是不妨下山走走。省的日日在山上待得都长蘑菇啦。我呢,偶尔想起你这老朋友,就会来给你讨个人情。这不,我今日来,除了许久未见,喝上一壶,还想取点东西走......”
“我需要穹灵藤还有血商果。”宋知许沉吟片刻,道。
青榆神色忽的清明,挑眉应道“你这是,配鸠羽的解药?”
“阙离已经出现了。”宋知许又喝了口酒,淡淡的回答。
“好!明早去取,今夜我们喝上一壶,然后痛快的睡上一觉。可别浪费了这上好的桂花酿。有道是,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这岁月转瞬即逝,我们只谈当下,明日再说。来!”青榆豪迈一笑,举起酒壶与宋知许对碰,铿锵一声。
“当然。”宋知许粲然一笑,歪着头对口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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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朱槿谷。
一簇簇绯色的朱槿花挂在枝头上,漫山遍野的开放。晨风缓缓走过,呢喃细语。
山雾朦朦胧胧,山间隐隐站着两人,一白一青,身姿挺立,背影颀长。
“今年这朝开暮落花,我也看上了。阿榆,山高水远,我们来日方长。”
“好。”
青衣女子只应一字,便消失在山头上。 白衣站了片刻,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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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地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霞光,一轮金日徐徐下降,已有大半与地平线汇合。
清川城外,林中。
十数个蒙面人挡住了一老者。此人便是离开清川多日的宋知许。
眼见夜色将浓,宋知许眼神一凛。
蒙面人不言语,只是将宋知许团团围住。 宋知许快速从竹篓中抽出一柄灰布包裹的物什。将灰布随手一抛,便有两人砰然倒下。
蒙面人顿时警惕起来,做攻击之姿。
刷的一声,长剑出鞘,剑声清越。“看来今日,我的锁云剑要见血了。”宋知许冷哼。
两方交手,刀光剑影。 一柄剑,银光乍起,舞起阵阵尘土,宋知许面色凛若冰霜,衣袂飘扬,持锁云剑遍地游走。
宋知许以退为进,一路退出包围圈,片刻后蒙面人只剩半数。
为首的蒙面人见形式不妙,仰头吹哨,发出怪异的低叫声。
不多时,又出现一群蒙面人,数量更甚。
宋知许以余光环顾四周,暗道不好,观察着站位,准备先退。
突然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加入交战,有意护着宋知许。
“我来接你,知知......”多日未见的贺琛悄然出现在宋知许身边,一袭金边锦线云纹白袍,轻扬折扇。
忘了!贺琛不及收回话,心中懊恼,嘴太快了。
宋知许蹙眉,显然很不适眼前人这么叫她,如此亲昵,何况她现在是一老者模样,心中更觉得怪异万分。
贺琛果然看到宋知许蹙眉,心中叹气。暗想,自那年后,恐怕再未有过如此唤她名的人了。
“抱歉,让这些喽啰打扰姑娘。你一路劳累,快回府休息吧,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此时,冷光乍现,一蒙面人提剑刺向宋知许。
贺琛回手正欲出掌,被宋知许握住手腕。随即宋知许旋身躲过那剑,灵巧转起手中锁云剑,猛然一刺。
“中了鸠羽还敢动内力,我看也不必救了,替阁下收尸罢了。” 冷冷话罢,宋知许转身离开。
贺琛只看着孤冷背影,渐行渐远。
“主子,是九馗龙。”叶影探查了蒙面人身份,站在贺琛身侧道。
贺琛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蹙眉。
片刻。 “他们的人近日太过嚣张了,怎么,是觉得我命不久矣吗?你去警示一下。”
清月阁。
“姑娘你回来啦!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一入阁,宋知许的耳边就萦绕着巧钰叽叽喳喳的声音。
“没事,有些累了,我先休息会儿。”宋知许面容微倦,应道。
“好好好。”巧钰顿时噤声,不再言语。
戌时,一束皎洁柔和的月光通过未闭紧的圆窗缝隙溜入房间。
雕花大床上,宋知许猛然睁眼,大口的喘着气,坐起身来,神色恍惚,直愣愣的盯着某处,眼神空洞。
若是巧钰在此,一看便知,宋知许看向的方向,是应星阁。
那是宋知许娘亲应灵生前安住的地方。 梦中娘亲的音容笑貌是那么近,宋知许正伸手去抱,娘亲却渐渐消散,化作一缕孤烟,随风飘向那望不到边际的高远天空。
只留下年少的宋知许,孤身处在一片迷蒙大雾中,她跑着,叫着,无人应答。
清月阁外,桥下流水潺潺。夜深人静,只偶尔听得鸟语轻吟。风过也,阁外的竹林哗哗作响。月色照映,石板路上影影绰绰。
宋知许始终不发一语,恍惚了许久,终于又重新躺下,伴着阁外的流水声睡去。
阁外,一白衣出现,无声的叹息。
“知知啊,你医得了众人,却始终医不了自己吗?”贺琛悄然进入房内,点燃了窗边的那盏安神香,看宋知许仍然皱着眉头,正欲靠近抚平。
此时阁外传来脚步声,片刻,有巧钰与人低声交谈的声音。
贺琛敏捷的翻出房间,才走至桥旁。
“唰!”一清越的剑声在贺琛背后响起。
贺琛回头,是宋知许的暗卫,追风。追风亦是当年,宋知许母亲应灵的侍卫。
“阁下不必多虑,在下绝无恶意。”贺琛拱手作揖。
“当年的小男孩,是你。”追风暗沉的声音响起。
“是我。”贺琛应道。
追风看着贺琛,神色不明,但也没动手,转身隐入夜色。
阁内床上的宋知许,睁开眼睛,神色清明。
他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宋知许心中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