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微明。
莺语呢喃,云雾缭绕。
“巧钰,今日我要启程去尧光山采药。”宋知许已换下往日月白长裙,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灰色棉麻长袍,背着一竹篓,化作老者模样。
“姑娘,你已许久未上山了,是为那位公子寻药?那位公子不是说了,可以找望月阁,姑娘何必亲自去,虽然以姑娘脚程用不了多久,但尧光山地处南北交界,将军和公子定会担心。”
“何况......今日将军看中的公子会上府拜访。姑娘,调笑归调笑,但姑娘也老大不小了,将军一直希望为姑娘寻得好归宿,将军看中之人,姑娘还是见见吧。”巧钰话语恳切,罕见的行了下人礼,身子一曲,乖顺的拦在宋知许面前,显然是不放宋知许走。
宋知许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巧钰。
就在扶起巧钰那刻,宋知许骤然出手欲点巧钰穴。只是不曾想居然被巧钰快速闪身躲了去。
“机灵丫头,你学的倒是快。”宋知许淡笑,无奈的看着巧钰。
“来吧,三招定胜负。”宋知许终于放下了背上的竹篓,认真起来。
“姑娘,你身子不好,我不与你打。”巧钰低头,手抚腹前,仍作恭敬态。
“巧钰,你小瞧了你家姑娘不是,当年师父可是已将这毒压了个七成,若是不打,我便走咯。”宋知许笑道,提竹篓欲行。
巧钰身影一闪,靠近宋知许,突然出手。
宋知许大手一挥,施力将巧钰手强行压下,轻推一掌。巧钰反应过来,另一手将掌一翻,把内力释出,但只是轻触宋知许衣袍便止。
宋知许受了这一轻掌,闪身退后,从树上随手折了两根长枝。
宋知许将长枝丢给巧钰,二人相对而立。
巧钰接过长枝,快速飞身而上,长枝直指宋知许。宋知许只是不断后退,尚未出手。
巧钰看准时机,长枝一指,却发现眼前人已消失,长枝只对虚空,大惊,猛然回头。
宋知许已站在巧钰身后,长枝抵着巧钰的脖颈。
巧钰低头,长枝从手中滑落。黯然道“姑娘走吧。早些归家。”
“巧钰......”宋知许刚想说些什么。巧钰猛地抬头,看着宋知许,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她知道宋知许不会答应。
宋知许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从来不许府中的任何人跟她一同出远门,包括宋敛派的人,宋敛拿她没法,只得暗中派人保护,但几乎每次都被宋知许甩开。最后宋敛派了一个让宋知许无法拒绝的人,才终于让宋府放心些。
宋知许看似弱不禁风,柔枝嫩叶,提起剑来却是剑气凌厉,有大家之风。性格也随了母亲应灵,相当潇洒不羁,擅骑射。好游乐,好美食,常出入各地茶馆酒楼,亦出入勾栏瓦舍。不过巧钰很少知晓宋知许府外的行踪,自然也就不知道宋知许平日在外的作风。
这多年来,巧钰原是习惯了宋知许这个规矩,她知道宋知许所诺千金,所以只要她在宋知许出门前得到了承诺,她便只能看着宋知许离开,即使担心,少有阻拦。
而这次不同寻常,因为,阙离出现了。
巧钰虽未言片语,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她盯着宋知许看,神色未明。她实在是怕......
“今日看,你大有长进,日后有保全自己的能力了。姑娘我高兴得很哟。你将这封手书交给爹爹,还有,风叔也在我身边,你不必担心,我定早归。”宋知许开口打破僵局,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
“对了,你去望月阁通报一声,我需要桃藏,桬素,皋罗,冬玦,青云根这五味药材。若贺琛在我离开这期间寻来,让他稍安勿躁,将这瓷瓶交给他,告诉他轻状服两粒,重状则服六粒。若他有阙离的消息,你要立即传来。”
宋知许将信封与一素净瓷瓶交给巧钰,戴上斗笠,背上竹篓,便离开了。
......
是夜,清渊崖。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洒清辉,照在宋知许此时衰老的面庞上。
山崖壁上,一株淡蓝色的花悄然开放。
“跟了在下一路,阁下有话不妨直说。”宋知许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叉手抱臂,坐得四平八稳。
黑暗中的林间寂静无声,只是偶有几只鸟儿扑哧着翅膀的声音。
深深望去,林雾缭绕。
宋知许看向左侧的树林,眼神微凛。
树林终于闪出一穿着夜行衣的人,身形几乎与背后的树林融为一体,只有细碎的月色让宋知许看清他,此人距离她不过几丈。
“我奉主子命令,解决你。”
“如此好的月色,我心情甚是愉悦啊。阁下既已扰了我的兴致,那就不妨说说,你的主子为何杀我啊?”
“你想救不该救的人。”
“原来如此,那阁下是回去禀报你的主子,还是今日留在这儿赏月啊。”宋知许似恍然大悟,笑靥如花,悠悠回道。
“少废话。”黑衣人抽剑,寒光乍现,迅速飞身刺向宋知许。宋知许灵活一转,侧身躲过,随即轻轻挥手,从衣袖中撒出白色粉末。
黑衣人倒下,面目狰狞,声嘶力竭。
“呵,我既许诺要救的人,除了天拦,无人可拦!你的主子倒是看不上我,派你这么个小喽啰。”
宋知许拉开黑衣人的衣领,斜睨一眼,脖颈后果然有一块黑色的九馗龙印记,皱了皱眉头,复坐下,不再言语。
过了半刻,月上中天。
宋知许走近崖边,戴上特制的白榆手套。熟练的从竹篓中取出归忘钩,一抛,归忘钩便稳稳地挂在崖边的一棵古树上,手使劲地拉了两下,宋知许轻盈的身姿便从山崖一跃而下,无半分迟疑。
淡蓝色的碧落花开放得最盛。
“刚刚好。”宋知许摘下碧落花,展颜轻松一笑。随后两腿轻蹬崖壁,爬上了山崖。
宋知许收回归忘钩,轻拍衣衫,又背起竹篓,隐入夜色。
崖边,只余一滩血水,再无声息。
........
白日,青木镇。
“这位客官,需要什么?”“要一间房。备些下酒的好菜,等会我带走。再送点水,我要沐浴。”
那人随手一抛,一串铜钱就飞到了小二怀中。
只是旁人看不到,飞去的除了铜钱,还有一块银牌。
“客官楼上请。”小二伸手引路,恭敬的迎人上楼。
房内,一红衣女子静候于此多时。
房门被推开,红衣女子上前行礼。
“阁主。”红衣女子毕恭毕敬喊道。
“凌霜。”来人随手从脸上撕下了多日一直带着的老者脸皮。宋知许白净的脸庞出现。
“阙离那里,有一批人算是友,遇上了别轻易动手。另外,你再查查贺琛此人。”
“是。”
......
宋知许沐浴一番,换上了往日的月白衣袍,化作翩翩公子出门觅食。
“大娘,这羊肉烧饼我包了。”
“掌柜的,这些酥糖给我包几包大的。”
风醉酒肆。
风醉酒肆与青木镇其他酒肆相比,规模小得多,内饰也相当简朴,可就是这样一间小屋,酿出的美酒确实堪称琼浆玉液。
“老头子,我来啦,别藏着掖着,你院中的桂花酿,我可是大老远就闻着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清越的女声从屋门传入。
宋知许提着大包小包,潇洒地跨过风醉酒肆的暗棕色雕花大门,入了门,豪迈的往椅上一坐。
屋内悄无声息,亦无人应答。
突然从二楼飞下一粒花生米,直砸宋知许脑门。
宋知许随手将桌上酒碗拿起一挡。那粒花生米受了阻拦,掉到地上。
“嘿!老头子,许久未见,还是这暴脾气。”宋知许抬头看向二楼,不满似的飞了个眼神。
二楼,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倚靠在横梁上,喝着小酒,看到宋知许的眼神,才悠悠开口,声音中气十足
“丫头,一年不见你来一次,一来就打我院中酒的主意,还指望我有好脸色?哼。”
“哎呀,千砚前辈,错了错了,我错了。这不是许久未过此地,没寻得机会进门嘛。”宋知许盈盈一笑,笑颜灿烂,随即从背着的包袱中神神秘秘取出一个古朴的木匣。
“您看,我这不是带着礼物来的嘛。”宋知许抬头冲二楼的千砚摇摇手中的木匣。
二楼早已没有半分人影,千砚已到宋知许眼前,欲伸手抽出木匣。
宋知许手一紧,捏住木匣,盯着面前的老者,道“那酒?”
“随你随你,丫头,快拿来让老朽看看。”千砚看都没看宋知许一眼,只盯着宋知许手上的木匣。
宋知许扬手,将木匣呈上。
千砚急不可耐的打开木匣。木匣中是一块在常人看来毫不起眼的石头。千砚却开怀一笑,捋着花白的胡子,赞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
宋知许早已溜入后院,不一会儿就提着几壶桂花酿出来。“老头儿,改日再见,我先走啦。”
千砚仍低头看着手中的石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听到了。
宋知许无奈一笑,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到客栈。
回房歇上了片刻,便提着大包小包,向尧光山方向走去。
最后解释一下鸠羽的设定。我对鸠羽的设定是慢性毒,但初时无病症,与常人无异,难以发现;中毒月余开始咳血,已经无力回天,最后身体衰弱,卧床不起,五脏六腑衰竭而死。中此毒者至多活一季,即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