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安客身至,仇世雄忙将安客请进厅内。
凝寒,九难起身,九难,仇世雄向安客施了一礼。
安客请众人坐了,道:“今有一事,还请诸位同行。”
说罢,将一锦盒递与凝寒,道:“公子收好此物。”
凝寒接了,道:“不知为何物。”
安客道:“公子打开一观便是。”
凝寒应了,将锦盒打开,却见一卷骨玉书简,只觉似曾相识。
凝寒道:“此为何物。”
安客道:“一卷册而已。原属离魂司之物,不知何故至我岚缘司境内。今奉主司之命,特请诸位,代主司行事,将此物还至离魂司。”
闻罢,凝寒将锦盒收了。
安客催促众人出门,三人依命。
众人出了门,仇世雄朝屋内细细打量一番,叹了一声,复将门掩住,忙忙跟上。
众人一道出了镇子,安客在前,凝寒,九难,仇世雄跟于后。
凝寒道:“因何非要我等前还此物?想此幽冥界内,司内人前往岂不便宜。”
安客道:“公子恐是不知一事,吾十二司虽同处幽冥,然各司其职,相互间,除公事外少有来往,亦不敢踏足他司地界,以防乱了此界秩序。”
凝寒道:“十二司究竟分司何事。”
安客略想,道:“讲于公子一听便是。”
幽冥界共分十二司,各司内配有主司一名,冥吏九名,即判官一名,阴差四名,冥使四名。尘世之魂魄归于幽冥,各司按其职务,安置诸魂魄。主司名姓已久不可考,十二判官游历司内各地,倒是名字响亮。
离魂司,判官归晏,此司引尘世魂魄归于幽冥。
判正司,判官法谨,此司依各魂魄尘世所行善恶,分至各司。
绝炼司,判官成绝,此司依各魂魄所行恶事大小,按罪判罚。
百狱司,判官行鉴,此司所掌牢狱之刑,所囚者皆恶行稍微者。
控空司,判官秋烙,此司所掌诸多刑罚,依律严惩大恶之徒。
善存司,判官莫离,此司依各魂魄所行善事大小,依行恩赏。
岚缘司,判官安客,此司内乃安居之所,依各自所愿,安居此地。
阴值司,判官修桐,此司内,乃大善之人修行之所,若得正果,可于幽冥界任职。另此司内乃阴兵降生之地,统领阴兵。
碌行司,判官名浅,此司内所判者皆是无善无恶,碌碌无为之辈。
虚踪司,判官吴兴,此司内所游荡者乃是虚度一世,不善不恶不得入轮回之徒。
墨书司,判官素案,此司之职乃是为入轮回之魂魄撰写来世命缘。
降尘司,判官扶桓,此司引魂魄入尘世轮回。
凝寒闻罢,思虑良久。
仇世雄见了,慌忙相问。
凝寒忙道:“无甚事,只……”
凝寒又对安客道:“不知此行需多少时日。”
安客道:“尚且不知。”
凝寒道:“我有一事,不知可来得及。”
安客问何事。
凝寒看了仇世雄一眼,转头对安客道:“受师兄之托,来此调查幽冥界叛乱一事。”
安客住了脚,道:“此事你莫要过问。”
凝寒忙问道:“为何?”
安客道:“你阅历尚不足,纵使现于眼前,你又如何辨得真假。况尊师曾于此界留有一言,道两界封印破碎之日,便是两界重整秩序之时。现封印松动日显,十二主司恐此界生有变故,早已暗中探查。数日前,尊兄以金珠传话,十二主司更是将此事视为头等要事。”
仇世雄道:“果将再现乱世么?”
安客道:“此乱必现。”
三人不免一惊。
九难急道:“于尘世可是劫难?”
安客道:“尚且不知。”
九难又道:“两界生灵又将如何?”
安客道:“不知。”
九难急的看着凝寒,安客抢道:“不知。”
九难怒道:“不知不知不知,尘世凡人命数皆有尔等撰写,如何不知。”
安客对九难道:“此劫于你无缘。”
九难怒道:“那寒弟呢?”
安客道:“冷公子命数非此界所控。”
九难又要开口,安客早已行出数步。
三人急急跟上,凝寒道:“我尚有一事相问。”
安客道:“讲来便是。”
凝寒道:“不知如何得返尘世。”
安客略思,道:“以肉身入此界者,除尊师外,便是公子。此事我尚不得知。恐主司知晓此事。待至离魂司,过问主司便是。”
众人不知行过多少路程,凝寒自觉略有劳乏,安客虽不愿耽搁,奈何九难,仇世雄言辞相逼,只得就近寻了个寨子,暂且安置。
入得寨子,只见清渠环绕,花木繁盛。
安客寻了个空屋子,暂做安歇之所。
歇息片刻,凝寒独倚窗前,细看窗外景致。
九难,仇世雄一并靠至凝寒身侧。
凝寒道:“不曾想,这幽冥界竟有如此世外景致。”
仇世雄道:“若论景致,倒没甚趣味,尚不足昔日楚阳帮盛景。”
仇世雄又长叹一声,道:“也不知楚阳帮现况如何,恐是荒废已久。”
凝寒道:“旧日虽是荒芜,楚怀浪已重振楚阳帮。”
仇世雄急道:“果真?”
凝寒狠命点头。
仇世雄道:“来日,你可替我仔细瞧看,可否得如往日。”
凝寒应了。
九难道:“我自猜想,寒弟所喜,并非景致如何,此处较于尘世,独多一处静谧,无喧嚣,无烦扰,安然自在。”
凝寒点头称是。
九难又道:“只缺一记生气。”
仇世雄道:“此幽冥界,独缺此物。”
凝寒立起身,道:“静坐无趣,出门略转转。”
仇世雄道好。
九难道:“身子乏的很,仇兄陪着寒弟便是。”
仇世雄应了,随凝寒出了门。
安客行至九难身侧,道:“心内不舍,又如何假手他人。”
九难僵僵一笑,道:“他二人许久未见,不便扰此短聚。”
凝寒同仇世雄于寨内略转,但见一屋后,似有一片药圃。
一女子自屋内而出,见那女子打扮,穿一件青色抹胸素绢长裙,一殷红丝带束发。
那女子行至圃间,照料幼苗。
凝寒不觉缓步向前,施一礼,道:“小姐有礼。”
那女子起身,还一礼,道:“二位公子有礼。”
礼毕,复蹲下身子,独自忙活。
凝寒道:“敢问小姐,此圃间可是草药。”
那女子道:“正是。”
凝寒道:“独自照料,定要费些工夫。”
那女子道:“小女生前,乃医药世家之女,本是平常事务,于此地略枝几株,只当归乡罢了。”
言毕,略拭眼角。
凝寒道:“小姐因何伤感。”
凝寒又道:“可是思乡之故。”
那女子略一摇头,道:“想当初,小女尚未及笄,于自家花园之内,偶遇一暂客兄长。小女少见外男,不曾想,兄长相貌,人品,礼数皆是一流。吾虽年少,亦知此乃良配。是夜,便将自心内所想,告知自家兄长。后家兄将兄长之语尽数告知。虽兄长言语有拒,小女心内实知,却是可托之人。”
那女子取出巾帕,拭去泪珠。
又道:“可曾想,数年之后,祖父擅做主张,为我定下亲事。小女虽是不愿,奈何长辈之命,如何敢违。心内想着,如此虚度一生,也便罢了,不曾想,那人却是禽兽一般,此姻只不过是这豺狼之族图我家药草罢了。幸家兄武艺超群,同父亲一道,将小女救出苦海。”
那女子哭了一阵,又道:“身受此辱,小女如何肯苟活世间,不曾想,那兄长又现于院内,苦诉衷肠。不曾想,兄长之心,仍未曾有变分毫。小女虽心内感激,然此残败之身,再难有颜面与其共度此生。小女心内暗思,不忍兄长再做伤感,只为兄长活此一世,即便无姻缘之幸,再不愿兄长为小女心伤。”
那女子哭了半日,又道:“小女无颜再见兄长,此后,虽得机会仍有得见,再不现于兄长眼前。小女不忍,不忍兄长见此等颓废之相,再生感怀。家兄与兄长交好,小女于家兄处探之现况,心内安乐。兄长得遇难处,亦愿暗中相帮。此生一世,小女未曾告知兄长片刻私心,别世之际,特托家兄送兄长手书一封,亲诉衷肠。”
凝寒道:“可曾悔过。”
那女子摇摇头,道:“虽隐藏一世,小女心内并不觉委屈,亦不曾后悔。只愿兄长一世安乐,足矣。”
那女子起身,背过身去,道:“公子请回,此间非公子久居之地。”
说罢,便独自回了房。
仇世雄长叹一声,道:“未曾想,世间竟有如此痴情人。”
凝寒拉起仇世雄一手,道:“你可曾后悔。”
仇世雄笑道:“后悔何事?”
凝寒道:“当日,你将全身修为尽传于我,以致……”
仇世雄道:“你别胡想。当年,虽得药王谷照料,可那伤势,你如何得见真切。那时我本已时日不久。与你相处日久,并无别物可赠与你,只此一物尚存。看你如今有此修为,我心内欢喜。”
凝寒不忍,扑进仇世雄怀里,道:“莫要再行如此傻事。”
仇世雄笑道:“行,答应你便是。”
良久,二人复行转至别处,但见一株梅花,红艳正盛,一女子正立于梅影之下。
见那女子装扮,穿一身素麻衣裙,鬓间独簪一只白梅。
凝寒见此梅花,赞道:“好一株梅花。”
那女子闻言,转过身,对凝寒道:“公子亦喜梅花?”
凝寒忙道:“小生不懂,直觉此梅甚是不俗。”
那女子道:“谢公子赏赞,只此五瓣梅终是凡品,不及那八瓣梅罕有。”
凝寒道:“八瓣梅确实不俗。”
那女子道:“公子可曾见过。”
凝寒道:“只一面罢了。”
那女子道:“小女叔祖家亦有一株八瓣梅,只此生未曾得见八瓣梅绽。”
凝寒道:“小姐在此地作甚?”
那女子道:“等一人。”
凝寒道:“不知小姐所等何人?”
那女子道:“小女夫君。”
凝寒不免惊了一下。
那女子道:“小女夫君已至此界久已,只仍未得见。”
凝寒道:“如此苦等,可是值得。”
那女子道:“值得。苦守一世,再等些时日又有何妨。”
那女子又道:“小女往事,公子可愿一听。”
凝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女子道:“小女与夫君本是表亲,自幼两家长辈做主,指腹为婚。我两家皆是武家,夫君天资不俗,众人皆赞。小女天资欠佳,叔祖遣小女于别门拜师,习得一套功法。讲来甚是可笑,家师所授功法,倒是专克夫君,初次交手,便使得夫君落败。”
那女子微微一笑,不曾想却垂下泪来。
那女子又道:“本家中长辈已定下婚期,岂知,夫君门内生变,命陨当场。虽小女自请,一道复仇,可亡者再难还复。族中长辈虽有愿,婚约就此而废,可一女如何嫁得二夫,聘礼已下,婚约已定,虽再无成婚之日,可小女已认定此人为我一生之夫,再无改嫁可能。小女自将头发挽起,以夫家之媳存于世间。既已嫁做人妇,自守妇家礼数,再不见外客。”
那女子轻轻一笑,略带哭腔道:“我苦守一世,只盼入此幽冥再见君面,可为何夫君迟迟不得见。”
那女子大哭道:“梅雪两相依,我既以梅做身,雪为何不得见。夫啊,我此生未曾负你,你为何至今不肯见我,不愿迎我入门。你我皆入幽冥又是如何,前世缘未了,此间再叙,又有何妨。”
凝寒欲开口解劝,却不知如何言语。
仇世雄见状,忙一把拉住凝寒,悄声离去。
行至未远,凝寒小声道:“见得如此,也该劝解劝解。”
仇世雄道:“如何劝得。你我未经此事,如何知其心事,劝不得。”
凝寒只得叹了一声。
二人方欲离去,只闻得一女子轻唤之声。
二人忙止住脚,一女子急跑上前,道:“二位公子可是初至此地?”
凝寒,仇世雄互视一眼,连忙称是。
那女子道:“我家主人有请。”
凝寒忙问何事。
那女子道:“我家主人只请二位一见,小人不知何事。”
凝寒见不便推脱,只得同仇世雄随那女子同去。
二人随那女子进至一院内,进至厅上,各自坐了。
少倾,一女子于屏风后坐了,道:“二位公子有礼。小女已为人妇,不便出面相见。”
二人忙起身还礼,复坐了。
仇世雄道:“不知夫人请我二人,所为何事。”
那女子道:“特为我夫病症。”
仇世雄道:“尊夫所患是何病症,我二人虽不同医理,或可代为寻访良医。”
那女子长叹一声,道:“二位且听我讲来。”
那女子略停片刻,道:“我夫乃是武家,后继任一门之主。我夫修为甚是厉害,方三十余岁,便渡天劫。幸有一仙物相助,此劫倒也过得容易。只此以后,却患得一病。”
那女子不免又叹一声。
仇世雄问道:“不知是何病症。”
那女子道:“这病讲来甚奇。自那之后,我夫便再无老去之相,纵使周边众人皆已暮年,他仍似以往。我夫心内亦是烦躁,纵使寻死,亦难有果。”
凝寒,仇世雄不免对视一眼。
那女子又道:“另有一症,我夫自那之后,再无俗欲,纵使钱权色利,皆难入其之目。”
凝寒心内不免一惊。
那女子续道:“我身为嫡妻,未曾诞下一子。我虽为人妇,却难行妇人之责,心内不安。然人妇之职,尚需完全,既为夫家颜面,又须为家事考量,独掌家内之事,为夫分忧,本乃我之本分。夫行妇随,本乃人妇之道,我亦不敢有违,再多愁苦,旁人不应知晓半分。”
那女子略住片刻,道:“我父乃是医家,却无医治之法,我便托人世间打听,医治良方,一生未果。今来此地,不敢忘却此事,还请二位公子相助。”
凝寒道:“纵使寻得,又如何……”
凝寒一时觉察言语有失,忙住了口。
那女子道:“先得良方,再思他事。”
二人只得应下,离了此院。凝寒已无游览之心,二人同回屋内。
见二人回来,安客道:“好生歇息一日,明日仍要赶路。”
二人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