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凝寒身至幽冥界,略定心神,不辨是何地方,只觉似有浓雾笼罩,除此,与尘世似无二致,深林鸟兽无踪影,耀空星辰不落升。
凝寒将怀内金珠取出,正不知如何使用,那金珠却自行飞走,凝寒虽有追赶,哪赶得上,只得任其没了踪影。
凝寒想回尘世,又不知办法,坐地上发了一会闷,随手扯了根长草,捏在手里,寻了方向,独自沿路前行。
不知行过多少时辰,亦不知行过多少路程,朦胧间似有一镇子现于不远,凝寒不免加快脚步。
行过一段,果一镇子,再行一徒,已近在跟前,大门尚开,却毫不见人影。
凝寒遥见镇子大门外有一株大树,树下有一大石,石上似有一人立在那。
凝寒心内犹豫,脚下踌躇,转过身,欲再寻别路。
未行两步,凝寒忽闻得有呼唤之音,声音如此熟悉,凝寒不禁忆起往事,眼泪直打转。
凝寒住了脚,任那脚步声追来,一双臂膀将凝寒搂住,道:“不曾想,真得再见你。”
凝寒已忍不住,转过身,扑在那人怀里大哭不止。
哭了一阵,那人替凝寒擦去泪珠,凝寒细看那人面庞,道:“果真是你,仍如初见时一般。”
此是何人,正是仇世雄。
仇世雄安慰凝寒半天,待凝寒心情平复,拉起凝寒,同往镇内而去。
凝寒道:“你怎在此地?”
仇世雄道:“我也不知详里。”
仇世雄又道:“自来此幽冥界,想着该再入轮回,岂料,那判官道,我尚有一人要等,尚有一事未完,便安置我在此镇内。”
凝寒道:“所等何人?”
仇世雄道:“正是你。”
凝寒道:“恐是旁人呢。”
仇世雄道:“我本不知是你,那判官只道,那人孤身至此。自那以后,我便日日在那树下等候。岂料新来此地之人,皆有冥吏相陪。方才远远见一人独自行来,方知是你。”
凝寒道:“不知所为何事?”
仇世雄道:“我曾问过,判官并未告知。”
凝寒道:“这是什么地方?”
仇世雄道:“幽冥界十二司岚缘司地界。”
凝寒应了一声。
仇世雄道:“具体情形并不知晓,这些日子,只盼着早日完结此事,及早入轮回,早一日再得见你。”
凝寒道:“这些年如此苦等,苦了你了。”
仇世雄道:“没甚打紧,这地方不比尘世,也没个日夜轮转,没个饥渴冷暖,不去计算,也便不知究竟多少时日。”
凝寒一把将仇世雄抱住,满是心疼。
仇世雄笑道:“修为如此高了,怎还似之前一般。”
凝寒抬眼盯着仇世雄,道:“你怎知晓我修为如何了?”
仇世雄道:“能活着入此界,可是要些本事的。”
凝寒道:“你怎知道我非如你一般。”
仇世雄道:“你身上是暖的,这里人身子都是冷的。”
凝寒双眼微眯,道:“你怎知道这里人身子是冷的。”
仇世雄道:“我……我就是知道……”
凝寒松开手,道:“老实交代,这些日子,你是不是……”
仇世雄一手挠着后颈,道:“你知道的……我……着实忍不住……”
忽的又道:“你要是恼我,就打我一顿出出气。”
凝寒笑道:“果真?”
仇世雄点了一下头,道:“随便你打,反正你打不疼我。”
凝寒将白骨扇取出,仇世雄见了,忙道:“别别别,我是怕了你了。”
凝寒笑着将白骨扇收起。
仇世雄道:“还是笑着好看。”
凝寒拉起仇世雄一道前行,仇世雄道:“你不恼我了。”
凝寒道:“人之常情,何须生恼。”
仇世雄微微一笑,反手拉住凝寒手腕,轻轻一甩,使凝寒骑在自己脖子上。
仇世雄道:“走,回家。”
仇世雄驮着凝寒,进了镇子大门,行过数道街巷,至一房前,将凝寒放下。
仇世雄开了门,二人进至房内。
房内共两层,一层只一间厅,二层只一间卧房。
仇世雄拉了凝寒楼上暂歇。
二人同躺床上,歇息些许时辰。
凝寒道:“你当时是那个样子,不曾想,此地见你,还是往常一样。”
仇世雄道:“我也不知因由。只记得,那之后飘飘荡荡,不知前往何处,更不知是何样貌,不知何时,判官亲自来接,将我意识唤醒,那时便是如此样貌。随后,那判官领我至此幽冥界。”
凝寒道:“判官亲入尘世,接你至此?”
仇世雄道:“正是。接我之人正是离魂司判官归晏。”
凝寒应了一声。
仇世雄又道:“你如何得来此界。”
凝寒伸出手,道:“此寒冰指,本名千冷,乃尘世入幽冥之钥匙,凭千冷之力得以肉身入幽冥。”
仇世雄道:“那你改日回尘世,也凭此物之力么?”
凝寒摇头道:“定有法子可得回去。”
仇世雄急道:“你既不知如何归返,来此地作甚!”
凝寒低声道:“我本不想来的,可……”
仇世雄急得坐起身,道:“你也是糊涂。”
凝寒亦坐起身,低声道:“师兄疑幽冥界或有叛乱,命我前来探查。”
仇世雄双手捂面,道:“我也是糊涂,在药王谷相见之时,便该告知于你,陆清汶信不得,陆清汶之徒也是不可信。我怎……我怎糊涂至此……当年攻我楚阳帮之人,便有陆清汶,他虽易了容,我亦认得出。他这,又是派人害你呀!”
凝寒道:“并非长生门之人。”
仇世雄疑道:“那是何人?”
凝寒低声道:“我有一事,未实告于你。”
仇世雄道:“何事?”
凝寒道:“我本虚无山门人。”
仇世雄闻言,先是一愣。
凝寒又道:“万剑山庄庄主乃我同门师兄。”
仇世雄不免一惊,道:“景虚遣你来此?”
凝寒点了下头,道:“你认得我师兄?”
仇世雄笑道:“我哪有那本事。只楚帮主曾有言,楚阳帮开派始祖曾与景虚同门修行,只远不及他。既是你师兄派遣,定是无虞。”
仇世雄搭着凝寒肩膀,两人复又躺下。
仇世雄道:“我嘱咐你两句,待你回去,莫要再想那复仇之事。”
凝寒道:“你所言可是万灵寨。”
仇世雄称是,道:“你修为虽已不低,万灵寨莫去招惹。”
凝寒笑道:“此话倒是讲的晚了。”
仇世雄忙道:“你去招惹了?”
凝寒一字一句道:“万灵寨已被屠尽。”
仇世雄不住的道:“坏了坏了坏了,这妖族定不会罢休。”
仇世雄又道:“你干的?”
凝寒道:“算是吧。只我未曾出手,志坚,志恒,楚怀浪三人便已屠尽。”
仇世雄道:“这俩小子如今这么厉害么?”
凝寒道:“功法强着呢。”
仇世雄又道:“楚怀浪尚在人世,你没认错?”
凝寒道:“确实没错。”
仇世雄闷声道:“我那日,亲眼所见,他被一剑刺穿胸口。”
凝寒道:“他被人所救,虽看似与常人无异,只……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我曾试过,他,并无心跳。”
仇世雄忙道:“活着便好,你也好生活着。”
凝寒称是。
凝寒又道:“俱楚怀浪所讲,后山之下,少一具尸骨,兴许尚且存活,你可猜得是何人么?”
仇世雄思索半天,道:“少一具尸骨,数目倒是对得上。楚怀权被打入水中,定是独寻不得他的。可那河水湍急,又深受重伤,定难活的。”
凝寒心内不免灰冷。
仇世雄道:“待你回去,记得处处小心。莫被妖族欺辱了。”
凝寒狠命应了。
仇世雄将凝寒搂入怀内,两人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得有叩门之音,二人忙起了身,穿好衣服,一道下了楼。
仇世雄开了门,一男子进得门来。
但见那人装扮,上穿一件浅紫色绘淡烟拢微霞图样细绢对襟直袖褂,下穿一件浅紫色绘散烟遮踪纹样细绢撒腿裤,外披一件浅紫色轻纱拢烟直袖袍,头戴一顶浅紫色浮烟华生玉质束发冠,腰间束一条紫玉缈红束带,手中挑一盏八角洄烟亭安魂香炉。
仇世雄见了,忙忙施礼。
复又一人紧随进至屋内,凝寒一看,却是九难,心内不免一惊。
九难只一抬眼,忽纵身上前,一把拉住凝寒手腕,急退数步,将凝寒护于身后,双掌架于身前,直对仇世雄。
九难怒道:“你这小人,在此地作甚!”
仇世雄道:“我住这,我……”
凝寒拉了九难两下,九难道:“寒弟莫被此人害了,当年凤鸣城内,便是此人,整日在寒弟房外鬼鬼祟祟,今日当好生教训一番。”
仇世雄急道:“听我解释……我……”
九难怒道:“看打!”
言罢,纵身直上。
仇世雄无法,只得出手招架。
却见那人,身形一闪,手中安魂香炉轻轻向前一递,将两人弹开,九难,仇世雄皆退了两步。
那人道:“尘世旧怨,尚虚了解,莫要动武。”
九难,仇世雄忙忙称是。
那人身子立直,向凝寒恭施一礼,道:“岚缘司判官安客有礼。”
凝寒忙忙回礼,直道不敢。
安客道:“公子误会,我非拜你,只同位罢了。”
安客又对九难道:“你且此地暂歇一日,明日启程。”
仇世雄道:“那……”
安客道:“你亦同往。”
仇世雄又道:“这时辰难辨,只怕到时不便。”
安客伸出一手,一支细香现于掌内。
安客将细香递与仇世雄,仇世雄接了。
安客道:“此香燃尽,我便身至。”
仇世雄称是。
安客离去,凝寒,九难,仇世雄一道相送。
仇世雄请九难厅上坐,九难拉凝寒一道坐了,仇世雄于凝寒身侧坐下,九难忽起身,拉起凝寒对面坐了。
仇世雄欲开口,却不知作何言语,一时噎住。
九难道:“欲讲何话讲来便是。”
仇世雄闻此言,更不知如何答言。
凝寒拉了九难两下,将过往尽数讲明。
九难道:“寒弟怎又瞒我。”
凝寒垂首道:“我非故意隐瞒,只再见师兄之时,他已过身,伤心事不愿再提及。”
九难起身,向仇世雄恭敬行了一礼,仇世雄忙起身还礼。
二人复又坐了,九难道:“寒弟因何身陨?”
仇世雄笑道:“九难兄弟,莫要胡说。你且摸一下试试。”
九难伸手,于凝寒臂上摸了一下,心内惊异,复拉住凝寒手腕,道:“方才未曾察觉,寒弟身上竟是暖的。这是为何?”
凝寒只得将缘由讲明。
九难一时愣住,半天,道:“不曾想,寒弟竟如此身份。那为何长久以来,总以长生门门人自居?”
凝寒道:“师兄吩咐,不可告知旁人。”
九难道:“那今日……”
凝寒道:“师兄有言,若有人问及,告知实情无妨。”
九难应了一声。
凝寒道:“师兄发生何事,以致……”
九难叹道:“自回至师门,便随师父闭关。出关尚未几日,恰逢四方城比武之期,不曾想,寺内鬼族现形,不知多少同门尽遭屠戮。我虽同门人一道迎敌,拼死一战。恍惚间,一人现身前,自称幽冥界判官,直言我已身死,领我至此界,后安置我于此司内。未有多少时日,安客现身,道,今有一事,需我亲身完结,遂领我至此。”
凝寒道:“不知何事?”
九难道:“安客未有提及。”
说话间,仇世雄已将细香燃起。
仇世雄道:“莫干坐着,楼上歇歇。”
凝寒,九难应了,随仇世雄上了楼,三人同卧睡去。
朦胧间,凝寒被仇世雄唤醒,忙起了身,整理好衣服。凝寒瞥了一眼细香,将要燃尽。三人一同下楼,厅内坐了。
不一时,安客在外叩门,仇世雄忙起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