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神论者,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我相信在街角的某个地方也许就有一个飘荡的哀愁魂灵,我也相信在陷入疲惫之时或许正有某个神明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你。我也相信存在外星人,相信占卜、看相、算命、风水……当然我肯定也相信科学,我相信有时光穿梭,我相信平行宇宙……相信一切的一切。
我热爱可能性,这让我觉得生命充满未知。
但当我一个人从学校后山溜达完后下来,发现校园里空无一人,骑上自行车出校发现整个城市都空无一人的时候,我还是慌了。然后我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超市、食堂、办公室、商场、饭店、酒店、火车站……灯火通明、一切如常,城市的交通灯还在按时间闪亮,公车轿车自行车一个也没少,只是少了人类的气息。
手机里的世界也是,数据、WiFi都能用,可以照常上网看剧刷微博逛某宝,只是再也没有客服回答你了,也再也没有新发的微博出现。再也不能在QQ上聊天,因为没有人回答你,虽然有的显示是在线。打电话给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人接,打给110、120、119甚至911都一样。我尝试翻墙,发现国外也是一样。好像人类突然在世界里凭空消失一样。
慌了之后我开始思考造成这一切的可能性。
第一时间跃入脑海中的是这样三种可能。一种是人类真的消失了,突然变成了空气水分之类的东西;一种是我误入了一个平行空间或者自己内心的世界,所以才没有任何人;还有一种是我疯了,我看不到任何人。第二种可能或许稍微靠谱点。
接下来的可能是怎么找到出路。但是我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出路,并且完全无法论证哪种可能是真实的。
我开始绝望,开始放弃,我打算好好过。好好地一个人过自己的生活。
或许这一切就是我脑海中的世界也说不定,或许我疯了,把自己困在一个自己精神创造出来的世界里。在大学里我是一个有点孤僻的男生,也许是长相、能力各方面都很普通加上性格内向的原因,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只好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我不喜欢和很多人待在一起,搭不上话总让我觉得很尴尬。班级聚会我总是形单影只,后来直接不去;小组作业是我最讨厌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主动找我组队,我也不好意思找别人;我想就算有天我在山上死了,也只会好几天后才被人发现吧,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关心我去了哪。
好吧也许这就是一个机会,意味着我可以真正一个人生活了,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何尝不可呢?做快乐自由的鲁滨逊,何尝不是一种美好?
我开始自嗨。
以前看过一个外国剧,讲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在全人类灭绝后一个人孤单又快乐地生活,什么住各种各样的豪宅,把隔壁豪宅的游泳池当做厕所,砸橱窗,开车撞车之类的。我当时还看得津津有味,当男人找到其他人后的剧情反而不好看了。
于是我去超市扫荡,进口区以前只能看看从没买过的食物。
我在酒吧嗨,开着音响一个人唱“对你爱爱爱不完”“call me maybe”“ I remember when we broke up the first time”……还一边跳舞,想怎么摇摆怎么摇摆。如果以前有人说XXX将来会这样在酒吧跳舞我死也不会相信,那时候我可是一个很保守的人。而现在我发现了,每个人的内心都或多或少有着夸张的一面,只是碍于各种情况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我去了这个城市里每一个好玩的地方,做了各种以前想做但是没时间没金钱没机会做的事。我也尝试过开车去另一个城市,但烂到家的车技让我放弃了冒险。我可不想让地球上最后一个人也死掉了。
短暂的兴奋之后就是无聊。如果一切唾手可得,那便没有什么欢愉了,一点也没有。
我甚至开始恐惧。我害怕空无一人的超市,总感觉货架之后会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出来,比如丧尸之类的。
恐惧之后再就是麻木,无所谓了,就又能自娱自乐了。自己和自己说话,放声大笑,看段子看视频找乐子,日子过得也还是蛮有趣的。
但也有一些不好的点。比如:
我吃过每一个品牌每一个口味的泡面,看到泡面盒子就想吐。
没有新鲜水果和蔬菜了。
没办法和父母打电话了。
说真的我好怕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我发了疯般希望身边能出现个人,好希望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啊。我宁愿做那个人群中安静的青年。
每天我都在日记本上画上一横,用“正”字来计算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看到YouTube里一个新发布的视频(那时候我已经好长时间没逛YouTube了)。视频里的他说自己叫杰克,一头金发,长得高高大大,面容英俊帅气。那个人说他在美国,发现世界上就剩他了,于是他用各种手段来找人。我加了视频里面的他的Facebook账号,然后我们开始聊天。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们都激动得不能自已。我们视频聊天,没日没夜地聊。即使一开始我的口语稀烂,但是这并没有阻挡我们之间的交流,甚至他还向我学了很多中文。
我们大哭又大笑,痛恨为什么一个在美洲一个在亚洲。
但我很高兴,因为似乎没有那么孤独了。
我们聊对这个世界的想法。电、网、自来水这些没有人维护很快就会消失,那时候我们真的只能靠超市里的东西度日了。或者就像鲁滨逊一样茹毛饮血般地生活。
有天杰克问我,如果说人类莫名其妙消失,那动物、昆虫们都去了哪里?难道所有生灵都消失了?
我意识到我确实没见过一个动物,或哪怕一只蚂蚁。没有了这些,地球离灭绝也已经不远了。好吧,已经无所谓了,没有人类就算了连任何一个生物都没,日子却是没法过了。但至少还有杰克,世界上唯一相伴我的人,我们可以携手共度到地球毁灭的那一天。
但之后网断了,我和杰克没有办法联络了。顿时如五雷轰顶,我哀伤欲绝,由痛苦到麻木,一天天没精打采地活着。每天无聊地要死,只好去图书馆找点书看(但是完全看不下去),或从早到晚地奔走,晚上累得倒头就睡。尽量不让自己思考,以避免痛苦。
但我没有自杀,为什么呢?因为我只是还相信着那样的可能性,回到原来世界的可能性、重遇杰克的可能性、遇见其他的人的可能性、遇见猫猫狗狗的可能性……也许明天睁开眼,我还在寝室的床上,一切如常。我微笑着美美地睡去,失望地醒来。
我越发相信这一切都是某个平行空间或者内心的世界。
我开始诵念圣经,哭着祈求上帝希望一切恢复原样。没有用。
人的心其实很脆弱,终于有一天我变得心如死灰,打算第二天就去医院找瓶安眠药了结自己。
我醒来,第一眼就看到浅色碎花窗帘在阳光中微微摆动,床很窄很硬,睡起来不舒服。鸟叫声叽叽喳喳,从屋外飘进屋子里。男人们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坐起身来,看到上铺下面熟悉的景色。大学宿舍,我几乎都快忘记的大学宿舍。
泪水汹涌而出,我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捂脸大哭。
这是真的么?我回到现实世界了?难道只是一场梦吗?但是发生过的一切都太真实了,我的记忆都是真实的记忆。我好像,都已经30岁了……
回来之后我去了趟老家,见了父母。然后花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回复到正常的大学生活。我更加安静,却也更加喜欢与人交往了,更加温和,哪怕只是在人群中安静地笑。有时我还是会想到那段世界上只有自己的时光,回想自己做过的事,回想和杰克聊过的天。
莫名其妙地开始有女孩子追我,说我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是啊,我的心已经迟暮。
大四那年有天在操场跑步,碰到一个女孩在采访一个外国人,金发,身材高高大大。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脸,结果……那是杰克的脸。我愣愣地看着他,脑袋停止了运转,傻了一般动也不动。没一会儿他就注意到了我,也愣住了。
我心里有点激动,这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吗?但是又很害怕,于是僵直在原地。
对面的那个人显然比我更勇敢。几乎是一瞬间,他向我跑过来,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我,“我就知道你真实存在!我就知道!”我反应过来。然后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以前和杰克说过我的大学,回到现实世界后过了一段日子,杰克好奇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就到这个中国大学当交换生。杰克说他每天都在学校乱逛,希望碰到那个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人。
“还好,宝贝你真的存在。”杰克温柔一笑,凑了上来。
故事的结局就是我和杰克……都成了gay。我们愉快地度过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