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多年不见，最近怎么样？”
黄鹤坐在院子里，他侧身，恭敬的看着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柳长风，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柳长风的身上。
椅子上的男人老了很多，头发全白，瘦骨嶙峋的样子属实让人看得心疼。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所有人一时间都忘记了马清的存在，但是好像马清又活在每个人的身边，所有人的身上都有着马清的影子。
“我这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盼头，混日子罢了。你们这年轻的小辈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还不忘都回来看看我这老头，我已经很满足了。黄鹤，你的演讲我在网上看了，反对校园暴力，讲的不错，总算也算是浪子回头。”
柳长风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看着天上的太阳，懒懒的回答道。
“那是自然，施暴者犯下的错事，自然要诚心悔改不是？”
黄鹤也不忌讳当年发生的事情，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也已经看淡了。
前些年，自己一听到黄鹤这个名字，自己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但是现在，反倒是他更多了一分淡然，毕竟自己也算是一个小偷，身上背着马清的名字活着，这样看来，也算是间接的杀了黄鹤不是吗？
而且何必跟一个已经过去这许多年的人怄气，自惭形秽呢——
“马清这个名字，现在也算是响彻大江南北了，这几年你混成了作家和演讲家，全国演讲，你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身上没有那两条人命的话。”
柳长风看着面前的男孩，时间过的真是快啊，转眼间他们都事业有成，衣锦还乡。可是马清呢，他永远的停留在了最美好，最遗憾的年纪。
“怜熙阿姨还不肯见我吗？”
黄鹤没有回答柳长风的话，而是沉默了好久，才敢提起这个名字。他之前去看过陈怜熙医生，但是她坚持不见，找各种的理由推辞。
他心里有数，也能理解，知道她还在为马清怨恨着自己。
“她到现在还无法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她总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马清。毕竟，马清生前的所有事情她都不知道，随着新闻不断爆出，她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听说，她最近在逼自己孩子考老师，我也劝不动她啊。”
柳长风摇了摇头，他拿她没有办法，两个人这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知心好友了，他的话她也听不进去。
毕竟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他这么多年又何尝释怀？不过实在是不应该把自己的遗憾强加在下一辈的身上。
“那些事情本是我的错，我有悔——”
黄鹤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陈怜熙现在还在那个学校里干着校医。她其实到了应该退休的年纪，但是她决绝的留了下来。用她的话说，她这是在为自己赎罪，守着马清，守着孩子们。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自己呢，不打算成家？”
柳长风看了看黄鹤，一转眼，这些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如果马清还在的话，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按照他的成绩，如果参加了高考，那现在这个院子里是不是会多那么一个人呢。
“我没有成家的打算，老师，你是知道的。无论是马清还是黄鹤，他们的家庭，貌似都不那么令人向往，说到底，他们都不是健全的正常人，成家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要克服太多了。为了悲剧再次发生，我还是不去耽误别人了。”
黄鹤对于家庭，可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他渴望着家庭带来的温暖，但是切身经历告诉他，这是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你老了怎么办？身边也没有个人照顾你，我那时估计也已经撒手人寰了——”
柳长风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后。
“老了我就去找他们，我的家在下边，我还等着马清叫我哥呢——”
黄鹤也看了一眼门后，他故意提高了几个分贝，好像是故意叫什么人听见一样。
“行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我累了，你回去吧。”
柳长风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老师累了的话我就走了，马清改日再来拜访。”
黄鹤也不磨蹭，冲着柳长风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听着门外汽车离开的声音，柳长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微微，听见了吗，他没有要娶你的心思，别等了——”
门后，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端着茶水走了出来。
“爸爸，黄鹤不是马清，他纵然犯下了错，但是也不应该在他的阴影下活一辈子。”
看着倔强的女儿，柳长风笑着摇了摇头。
“微微，你记着，黄鹤不是马清，你也不是黄薇。你说的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你。”
微风轻起，一滴清泪划过女孩的脸庞。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陷进去了。是从黄鹤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吗，是马清笑着帮她辅导作业的时候吗？
她和他们接触不多，但是，他们正好在她的面前展现出了自己最好的一面，两个人的形象就这么深深的刻在了少女的心里，这么多年过去，时间没有冲淡对他们的思念，而是历久弥新。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小小的医务室里，笑的温柔的少年，不论她做的食物多么的难吃，他都会笑着吃下去。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观察室里，哭的歇斯底里的少年，那段时间，他一直叫着自己的微微，即使她自己知道自己是那个躺在床上大姐姐的替代品，但是她也甘之如饴。
无论是马清，无论是黄鹤，都在她的心里那么生动的活着。他们有时是两个人，有时又是一个人，她朝思夜想，想了这么些年，已经不知道这是执念，还是爱——
铃铃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寂静，女孩擦干脸上的泪水。
“是，局长，我马上归队！！”
少女接起电话，身姿挺拔，瞬间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看着少女挂了电话，柳长风已经习惯了她的突然回来和突然离开，问道：“微微，你又要走了？”
柳长风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她身姿挺拔，一脸正义，明明是一个警察，却爱上了曾经是罪犯的黄鹤，却爱上了已经死去的马清。
这两个人，碰巧是这世间最不可能爱上她的人。
“嗯，爸爸，我有任务，局长让我马上到位。”
看着女儿的样子，柳长风欣慰的笑了笑，在局长的手下久了，真是越来越有当初他的影子了。
当初的大队长，因为那件事情而一路晋升，现在也已经坐上了局长的位置。自己女儿也跟在他的手下做事，冲锋在一线，这世间的缘分是多么的奇妙啊，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替自己从了警。
“嗯，走吧，替我向大队长问好。”
柳长风也没有拦着女儿离开，年轻一辈的事情他也操不了这么多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何必管那么多呢。
“是！！！”
少女换上警服，冲着柳长风敬了个警礼。
柳长风躺在椅子上，又做起了那个梦。
恍惚间，少年还是少年，天空还是那一个人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