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可以贮存冷冻食品,按说剧组早晨的伙食算得上一日最丰富的。
但谢云清这天的早饭却吃的格外挑剔。
馒头花卷儿是向来不吃的,包子油条又嫌油腻,粽子不好消化,鸡蛋只吃蛋清,却又觉得寡淡。
难为柳淇倒是一直陪着耐心,千方百计的劝着他吃了些馄饨 ,这顿饭才算过去了。
但不论他如何让人放心不下,柳淇终究是得暂时离开云台山取景地了。
但是这个暂时,却让谢云清莫名生出了很多离愁别绪,以至于连正常的生活也被莫名其妙的打乱了。
上午继续剧本围读时,他便觉得有些找不到顾昭梧的感觉,等到按照角色试戏时,导演临时指定了林茂才客串梁凤仪,他更觉得有些浮游在状况之外了。
他本来就不是专业演员,从前演过的那些配角小到连资历表都不好意思填写,这个顾昭梧算得上他第一次正式转行演员,戏份又十分吃重,所以眼下他只有一个最笨的法子,那就是献舍式表演。
他要把自己的灵魂献给角色。
不得不说他很幸运,在看到柳淇第一次用梁凤仪的眼神看他时,他便迅速的进入到了顾昭梧的世界,体验到了他,也成为了他。
可是如今柳淇不在,梁凤仪便也不在,他忽然觉得顾昭梧的世界空了。
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填补的空洞。
于是谢云清忽然就开启了一种奇怪的模式,他总是不经意间就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淇哥走了。”
“淇哥什么时候回来?”
“淇哥如果在就好了。”
他絮叨久了,导演和同剧组的人员都开始把他当成戏痴。
所有的人都认可这样一个现实,顾昭梧不能没有梁凤仪,那么谢云清自然离不开柳淇。
没有人觉得奇怪,觉得异常。
因为这不过是剧组里常见的,入戏。
哪怕你沉浸的有多疯魔,那都是入戏。
这不过是特殊情境之下的设定。
等戏份杀青了,剧组解散了,演员从角色里面脱离出来,才是完全回归真正的自己。
连谢云清也深信这一点,因为他如今的灵魂和顾昭梧是合而为一的。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谢云清愈发体会到这种特殊的感触。
顾昭梧入宫为官之后,每每因身边没有梁凤仪而食不甘味。
而谢云清因为没有柳淇,本就挑食的人是一个米粒儿都吃的艰难了。
林茂才因客串梁凤仪角色与他试戏,午间也与他同桌而食,瞧着他吃的极少,问了句:“谢哥这是在减肥吗?”
谢云清点点头:“对,减肥。马上开机了。”
林茂才道:“难为你了谢哥,我看你那个角色统共就没胖过啊,开始是穷的吃不上饭,后来就是中毒啊吐血啊,不过幸好你本来就瘦,要我演这个角色还不得瘦个五十斤。”
谢云清笑了笑,埋头又在努力数着米粒往嘴里塞。
他也不是善于言谈之人,只是他和柳淇既腼腆又清冷的个性却不相同。他为人行事极有章法,既礼貌又妥帖,只是却总是带着些淡漠疏离,让人无法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这世间从来有的是白发如新,而倾盖如故,却万中无一。
谢云清正默默感伤着,手机忽然叮铃一声响了。
他如触电一般赶紧捞了起来,打开一看,正是柳淇。
“哥,到吃饭的点了,我在外面不方便通视频,给我拍一张照片,看看你吃了什么?”
谢云清不觉已挑起嘴角来,用文字回复道:“你到地方了吗?还惦记着我吃饭的事?”
“刚出了高铁站,准备转机。一会儿上了飞机就不能发信息了,赶快。”
谢云清赶紧拿了一个空碗,准备拔出去一半米饭骗他,可是刚拨了几下又给拨了回来,还是把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的饭碗拍给了他。
柳淇很快回了个问号脸:“你搞什么?又绝食了?赶紧的干掉半碗,等回去我给你带好吃的。”
谢云清嘴角上扬的更高了些:“你说的,可别忘了。我马上就吃。”
他放下手机,把那些不怎么好吃的大锅菜掺到米饭里,开始大口大口的扒拉起来,直把对面的林茂才看的目瞪口呆。
“谢哥?怎么收个信息就不减肥了?”
谢云清头也不回的扯谎道:“我妈刚才发信息说隔壁邻居因为不吃饭,胃穿孔住院了,所以我还是不减肥了。”
林茂才连连点头:“那太吓人了,赶紧吃吧谢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常吃饭的好处,下午无论读剧本或者试戏,谢云清都格外精神了些。
傍晚的时候柳淇又发来指示,让他把粥端到房间里去喝,他安顿下来就给他打视频电话。
晚饭又是千篇一律的小米粥,谢云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表示抗议,而是乖乖的端了搪瓷缸子打了一份回去等着。
他并没有等多久,恰好是在小米粥放的刚好还温热的时候,视频电话如期而至了。
柳淇穿着白T黑短裤,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装扮,看着愈发像个还带着些稚嫩的少年。
可他一张口就是老大爷一样的慈祥温厚:“哥,我刚点了外卖螺丝粉,陪你一块儿吃。”
手机里的他辗转三种交通工具,远在千里之外,却开始在他面前呼噜呼噜的吃的无比香甜了。
谢云清听着这声音,仿佛被神奇的打开了味蕾,也开始咕嘟咕嘟的把小米粥尽数喝了个干净。
因为柳淇夜里有拍摄任务,饭后两人闲聊了几句,他挂了电话便没有了声息。
谢云清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柳淇的那张床开始发呆。
他总是把床铺搞的很乱,薄毯随意团在一起,从来不会叠,而床单更是被他蹬的歪三扭四,他也从来不会周正过来。
不只如此,他的行李箱也总是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随意混放着,用到什么了就去里面翻找,结果是更乱了。
衣服他也从来不会叠,为了防止起皱,都是平铺在行李箱底下,到地方再赶紧垂吊起来。
这大概是他能做到的最讲究最细致的地方了。
谢云清想的出神,觉得这个人有些好笑又可爱,却忽然又后悔他走时自己只干看着,看着他把一团团的东西扔进箱子,然后使劲摁住才能拉上拉链。
他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帮忙整理一下。
谢云清是一个很细致入微的人,他的东西永远井井有条,行李箱永远分门别类,整整齐齐。
朋友都怀疑他是处女座,肯定不是大大咧咧的白羊。
可是白羊座心里就像有一座火山,他只是用表面的沉静掩饰住了他的热烈与深情。
就像此刻,他愣愣的看着属于柳淇的印记,手里开始忍不住慢慢的帮他整理起来。
把他的床单拉平,薄毯叠的四四方方,枕头也居中放好。
可是他看着这些平平整整的东西,忽然又觉得这失去了柳淇的气息,很快的又从新抖搂回去。
似乎就这样乱乱的,才能更真实的感受到,这个人曾经忽然出现,打乱了他的心。
想念就在此时铺天盖地而来,他起身坐在他的床上,想起唐寅的一句诗: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