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病了
6小节,
太姥家的房子是那种墙上没有红红砖砌成的,看上去有些平的房盖,远远的看着让人有厚重结实的感觉。
整面墙都是从墙根到屋檐那都是泥胚糊上去的,黄色的泥墙上总能见到些稻草的痕迹,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那些稻草里的画像,深林,小路,还有果子,所有不是图案又是图案的草秆画更像被刻意画上去的。
屋檐上露出来烟熏木头更有让人闻到年久的味道,泛着油光的屋檐,刚落脚的燕子喜欢在那建造联排的别墅,来显示它们家大业大以外,还有宣誓祖孙昌盛的意思。
7小节,
还没使用的菜窖上有几棵老姜开花了,洁白色的,这几棵老姜是姥姥从屋里的盆里刚挪过去的。
姜真皮实,换了生长的地方,花开的还那么厚重。
我很好奇,那些翻来覆去的蜜蜂怎么那么喜欢落在上面,难道它们不知道姜是辣的吗?
第二天,我就病了,太姥要姥姥赶紧抱我回家,姥姥说水土不服,搁两天就好了。
她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太姥还是叹了气,也背着姥姥擦了下眼睛。
8小节,
姥姥给我做的小米粥,正一口一口的喂我,我一点也没有喝出来香糯的味道。
见我吃一口吐一口的样子,姥姥心疼的想把那些吐出来的米粥接住。
太姥把姥姥的手拿走,掰了一块鸡蛋黄,在小米粥里碾碎,搅得小米粥更是金黄。
看着糯糯的小米粥到了我的嘴里,还是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太姥气得使劲的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还在姥姥背上轻轻的拍了一下。
然后准备去邻居那借点白糖和面粉……
我病了,大人们都很着急。
9小节,
那个一口山东话的孩子又来了,是听说我是城里的孩子,吃不惯这里的高粱米面做的糊糊,生病了。那个孩子站在泥墙外面,使劲的喊太姥,他脸上汗唧唧的,肩膀上还有两团湿了的印记,腋窝下的地方更是湿溻溻的。
“这孩子应该是刚干完活的。”姥姥贴着窗户往外面瞧,嘴里叨咕着说。
还没走出门,去了屋外的太姥从酱缸里捞出来黄乎乎的一个大疙瘩,裹在一张同样颜色的纸里。
他们就像边贸交易的站在泥墙两边,互相的推来推去手里的东西。
好奇的姥姥抱起好奇的我,让我望着他们。
我知道,她也很好奇,那个孩子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大娘,俺们吃不了的……”他的声音和老花猫的呼噜一样,让我开始迷糊起来。
我记得他的声音,记得太姥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也记得太姥讲他们为何那么节省一副鞋垫的事。
10小节,
他们每天背着沉重的电线都要走好远路去架线,有时候会走进一片草甸子里,就是现在叫做湿地的地方。
那些外表看上去成片的青绿绿草包,实际上是漂浮在泥水上的孤岛。
一脚踩错了,人就会站不稳当,就会把整个草包踩翻,然后大腿以下都会陷进去,底下一片冰凉。
紧接着,腿和脚就像被龙卷风裹住,往地下抽。
个头大的人,吭哧半天才能拔出来腿脚,没有力气的人鞋子都拔不出来。
每天回来的人,要么就是湿漉漉的衣裤,要么就是磨破了的衣裤。
久了,他们就有了一个默契的规则,好的鞋和袜子都给出去架线的同志穿,包括鞋垫。
鞋垫也是要破旧的,要损耗的。
因为毛毡鞋垫走久了,就会磨光前掌的,剩下的只能靠脚板。
他们的工作,鞋垫看起来比衣服还金贵。
就是这样,有的人就会一直没有鞋垫的。
太姥心疼他们,见天的跟人家要破袜子,见天的拆袜桩,然后就在阳光底下缝制结实的鞋垫,厚厚的绒线踩在脚下贴心的暖和。
就是掉进泥潭里,鞋子也不显得沉重了,鞋垫冲洗干净后,依旧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