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父多日不来,生死不明,也没人来跟你说一声。如果他还活着,总该告诉我们一声。你阿爹的葬礼都是左邻右舍帮忙的。”
“我都知道,可也不知道该去问谁。娘好好歇息,我们不打扰你了。”苍姑娘安抚好她娘,便带着林玉沉和王乃熊出去了。
“我是林玉沉,他是王乃熊。苍姑娘怎么称呼?”苍姑娘把他俩带到了前院的正堂里。老妇人已经晒完了衣服,苍姑娘便让其给两人准备茶水。
“苍迎丝。”她坐在正堂朝南的一张黑色围子榻上。林玉沉坐在左边的方凳上。王乃熊坐在右边的月牙凳上。
“你娘得的是什么病?”王乃熊问。
“还能得什么病,我阿爹死了,伤心过度,积劳成疾。”
“你阿爹的事,我们实在不知。你说他不伤害无辜,我们也信你。”
“我们本打算离开你家,可那些人肯定正到处找我们。不知能否在你家躲避几天?”两人一唱一和说着话。说话间,老妇人端着茶走了进来。
“家里只有夫人、小姐和我,都是女人。你们俩在此多有不便。我年老色衰,可小姐她才十四岁,又长得这么秀丽。怎能容你们在这里!”苍姑娘站起身准备阻止老妇人说话,不过,她正在倒茶,完全没注意到。
她继续说:“捉你们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我怕得要死。我死不足惜,可万一小姐和夫人受到伤害,我怎么向死去的老爷交代。我……”
“你下去吧,我和他俩说。”老妇人说个没完,东拉西扯的,苍迎丝赶忙让她走了。
“别见怪,养娘在我们家很多年了,看着我长大的。现在老了,有些唠叨。”
“不会。她不像神钺国的人,说话倒像是我们天虎国的。”
“噢,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阿爹的书房很大,有两张围子榻,你们可以在书房里歇息。”苍迎丝陪着林玉沉和王乃熊坐了一会儿,就回后院去了。一直到第二天,她才出现。饭菜都是养娘做好端过来,等他俩吃完,她再把碗筷收拾走。
这天晚上,一个黑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林玉沉和王乃熊刚吹灭书房的灯,恰巧看到了。在一片模糊中,两人判断黑影就是之前来的雷声。
雷声蹑手蹑脚径直往后院去了。林玉沉本要冲出去,王乃熊拦住了他。他便用墨将自己的脸涂黑,打开了书房门,跑向了后院。王乃熊也在脸上抹了黑墨,随着林玉沉跑了出去。
两人还没赶到后院,里边传出一声惨叫声,急忙跑了进去。养娘躺在厨房门口。苍迎丝正和雷声打斗。林玉沉丢了剑搀扶起养娘,王乃熊也一起帮忙。雷声很快被苍迎丝打伤了腿,拖着一条腿翻过院墙消失了。
“我去请大夫,你们照看一下她。”苍迎丝并没有去追雷声,而是拿着曲刀出了门。
养娘已经昏迷不醒了。腰上有道很深的伤口,衣裳都被血浸染透了。一把带血的切菜刀躺在她的旁边。这时,苍迎丝的娘开始喊叫,林玉沉便跑到她的卧房里看护她。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我女儿受伤了?”
“她没事,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伤了养娘。迎丝去请大夫了,不用担心。”
“他是为何而来的?”
“为找我们,我们是逃到这里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得罪了石武,白天被围捕,就跑到了你们家。这一切都因我们而起!”
“你们……”她扬了扬手,一口气没接上昏死过去。林玉沉看到她也出事了,赶忙从卧房退了出来。
“她娘昏死过去了,怎么办?”
“你说了什么?”王乃熊问。
“我说一切因我们而起,她就气晕过去了。”王乃熊拼命按压着伤口想止住血,可血还是不断地往外涌。
“那她肯定受不了。我们早该离开了,苍姑娘不恨死我们才怪。”王乃熊带着哭腔跪在地上想做点什么,可养娘一点反应都没,似乎怎样做都无力回天了。
“大夫来了!”苍迎丝从前院跑了过来,大夫在后边紧紧跟着。大夫一来,王乃熊起身让开了。
大夫蹲下身诊断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缓缓地站了起来,道:“伤口太深,活不了了,她就剩一口气。”
“你娘,她……”林玉沉没敢说出来。
“我娘怎么了,大夫再去看一下我娘。”苍迎丝又跑进了卧房,大夫随后进去了。林玉沉担惊受怕地跟在最后边。王乃熊照看着即将死去的养娘。
“她昏过去了。我告诉她,你没事,养娘受了伤。她就……”
“你连个谎话都不会说!明知道我娘不能动气。”苍迎丝用力捶打了林玉沉几下。林玉沉自觉犯了大错,站着一动不动。
“嘘。”大夫让两人安静下来。苍迎丝怒瞪大眼看着林玉沉,林玉沉吓得退后了几步。霎时,黑夜里只有火苗噗噗噗地响着。
“被气到了,性命无忧,以后不要刺激她就行了。”大夫站了起来,走到外间的桌案旁,写了一个药方。林玉沉跟着大夫去了药铺拿药。等他回来时,养娘已经死了。苍迎丝没敢哭出声,恐怕惊动她娘。王乃熊泣不成声,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养娘让我想起一直照看我的老仆人,或许他早就被埋在地下了。”林玉沉听着王乃熊的话沉默了。
“把药给我,天亮了再给我娘熬这药。她不生气,就不会有事。你们俩可别再说坏事给她听了。”苍迎丝走到林玉沉旁边,拿了药走进了她娘的卧房里,很快走了出来。
“养娘怎么办?”王乃熊问。
“人死了,那就埋了。天亮了,还要去造编局上报养娘死的事,会有人来查验。到时,你们可不要出来,免得再出事。”
“那凶手他们就不查了?”林玉沉问。
“造编局只统计生、死人数,不负责查案。杀养娘的黑衣人拿着长柄斧子,多半是雷声;他是统帅府的人,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等有机会了,一定找他算账。”王乃熊将双手攥成了拳头。
“你不恨我们俩?要不是我们来这里,她也不会死!”林玉沉不敢盯着苍迎丝,蹲下身看着地上的养娘发问。
“一切都是天意!我阿爹不是你们杀的,养娘也不是你们杀的。怪你们有什么用!”苍迎丝没了先前歇斯底里的态度,林玉沉很意外。
“可养娘的死是因我们而起;处理好她的后事,我们就走。不能再连累你。”苍迎丝不恨他俩,林玉沉更羞愧难当了。
“对,我们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那些人是不会罢休的。石武从明安城举家搬来这边,还在统帅府当差,睚眦必报。”王乃熊开了话匣子。
“不用……离开。先帮我把养娘抬到她的房间里,天亮后,我去请街坊四邻帮忙处理她的后事,你们待在书房里别出来。”苍迎丝似乎很想他俩留下来,还特意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林玉沉。他不明所以。
林玉沉和王乃熊将养娘抬到床上就出去了。苍迎丝清理了伤口,又给她换了一套新衣服。天亮以后,苍迎丝挨家挨户请人,只说养娘老死了。众人都惊愕不已。
一大早,苍府就聚集了很多人。苍迎丝将她娘托付给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又向众人交代了一些事,就去造编局了。半个时辰后,造编局来了两个人,确认了养娘死亡的事就走了。
不久之后,有人将棺木买了回来,将养娘的尸首放了进去。天黑之前,棺木已经被人埋在了深山里。没人哭泣,除了苍迎丝默默流泪。次日,苍迎丝又给帮忙的街坊四邻送去了礼品,养娘的后事才算处理完了。
苍府喧闹了一天,杂乱得不成样子。书房里的林玉沉透过窗子的缝隙往外看了一天。苍迎丝忙碌的身影让他十分心疼。苍府没人之后,林玉沉和王乃熊便从书房出来收拾前后院。苍迎丝特地从街上买来木头做的面具给他俩。
“虎头给你。”她将露着两颗尖牙的虎头面具递给了林玉沉。
“狗头给你。”伸着舌头的狗头面具落到了王乃熊手里。
“这面具是木头做的,戴着有点重。”林玉沉试了几次,都拿了下来。
“有就戴,要不然,你们一直出不了这门。戴久了就习惯了。”
“我看不错!戴上它,保证没人认出我们。我们能去街上了。”王乃熊把狗头面具戴在头上,来来回回在苍迎丝和林玉沉面前走了几次。
自此,林玉沉和王乃熊就在苍迎丝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