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4年后世宗即不视朝,但仍悉知帝国事务,事无巨细仍出于世宗决断。世宗信奉道教,信用方士,在宫中日夜祈祷。先是将道士邵元节入京,封为真人及礼部尚书。邵死后又大宠方士陶仲文。1542年十月,乾清宫发生杨金英、邢翠莲等宫女十余人与宁嫔王氏趁世宗熟睡之际企图将其勒死,史称壬寅宫变。此事后,直至世宗驾崩前一晚,世宗迁离大内移居西内。
我是十三岁那年被选进宫中的,和我一起进宫的有三百人,我们共同的特点就是年龄相仿,天癸初至。
我被安置到端妃的翊坤宫当差,每天的日子并不好过。
“金英,我饿了,你呢?”杨玉香轻声问我。
“两天没吃东西了,换谁谁不饿啊。”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她。
“忍着点吧,过几天咱们月事过去了,就可以正常吃东西了。”邢翠莲安慰着我们。
“我这个月的月事也不知道几天能过,我还得饿多久。再说了,就是让吃饭我也从来没吃饱过啊,每天就给咱们那么一点吃食,喂猫都不够。”杨玉香说着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她原是一个富户家的小姐,自幼娇生惯养的,没吃过苦头。
“你说你家怎么没花钱疏通一下,让官老爷网开一面,把你留在家里啊。”我强忍着腹中的饥饿,没话找话地问她。
一听我这话,杨玉香哭的更厉害了,她抽抽噎噎道:“找了的,花了一百两呢。实在是这次宫中严格些,没办法了。”
刘妙莲插嘴道:“我是我们县太爷悬赏的,说哪家有年满十三又来月事的女子,要送到宫里享福,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有符合条件入选者,赏银十两,这我爹娘老子才替我报的名。谁知道这竟然是一个火坑啊。”
刘妙莲说着说着,也不由自主掉下泪来,杨玉香刘妙莲两个人这么一哭,我们屋里这些个宫女都跟着掉起了眼泪。一时间屋子愁云惨雾,悲声一片。
刘妙莲说的没错,这看起来富丽堂皇、纸醉金迷的宫殿,对我们这些宫女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坑。而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就是推我们进火坑的罪魁祸首。
这已经不是天子第一次在民间选宫女了,据老人们讲,他登基二十年以来,选秀选宫女都成了家常便饭,三两年就来一次,弄的民间人心惶惶的。所以一听到宫中有选宫女的风声,民间就早早把女儿嫁了人,为了防止百姓有所准备,有时内侍会来个忽然拜访。
有一年的正月十八凌晨,杭州城把总梅魁自北关抵城,守城者放炮迎接,从梦中惊醒的百姓以为是宫中内侍前来选秀,个个慌乱不已。有个富户家的女儿正待字闺中,这富户急的团团转,忽然想起有个做锡器的锡匠在家里干活没干完,留宿一夜,于是紧急敲开了他的门,锡匠迷迷糊糊就被送入洞房,白娶了一个漂亮媳妇。
“原是舍不得你这么小就嫁人,谁知道……”我被官府带走之前,母亲哭天抹泪地说着。“我可白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我爹是杀猪的,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子,自幼也是如视珍宝,如今我这一进宫中,这辈子就再没机会与双亲见面了,一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
陈菊花一边哭一边抽泣道:“我没来的时候,总以为在皇宫里当差总比在家种地强些,谁知道会受这样的罪,每天起大早就空着肚子采露水,白天还要干别的活计,平时没给过一顿饱饭,来月事时还干脆不让吃饭。这真是不把咱们当人啊!”
“起码这几天咱们不用干活,就在屋子躺着,也算不错了。不然的话,去园子里采露水更遭罪。”王槐香低声说道。
宫中的活计很多,最痛苦的就是每天天还没亮,我们在寒冷的空气中,一手拿玉杯,一手拿玉簪,将露水采集起来,供陛下享用。湿重的露水打湿了衣服,很多姐妹都因此生病。
现在我们来月事,那就只能在床上躺着,为的就是让下身的经血流到一个特制的容器里。然后就有仙长用我们的经血为天子炼制元性纯红丹。
“说是吃了这丹药就会长生不老。呸,谁信啊。”泼辣的徐秋花朝地下吐了一口吐沫。“从古到今多少人都想得道成仙,没看哪个真成了神仙,都是骗人的。”
是啊,天子就是个疯子,不说别的,就说他和几个皇子从不见面这件事,说出去都怕没人信。知道的是亲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儿子是仇人呢。
“行了,行了,你们别哭了,一个一个的都不想活了是吗?难道这宫中最忌讳什么你们都忘了。”正在这时,一个带着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居然是内监总管孙彬。
其实我们这些人哭声都很低,怕的就是被别人听见,宫里的规矩极多,比如我们睡觉不能仰面睡,只能侧身睡,比如任何时候都不得高声大气,只能低声交谈,还有那各种各样的贵人名字忌讳,都不能在说话中提及,至于哭,更是宫中极大的忌讳,即使平时挨打受罪也得忍着。
看到李姑姑进来,我们这些人都吓傻了,难道又要挨打不成。刘妙莲比较机灵,她赶紧爬起来给孙彬磕头:“公公,饶了我们这一回吧,实在是这两天来月事没吃饭,饿的有些受不住了。”
孙彬厌烦地看了一眼她着急之间露出的赤裸的下身,喝道:“躺回去。”
刘妙莲乖乖地躺了回去,其他人也都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孙彬用冷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道:“先让你们过了这几天,然后我再上奏陛下这件事。哼,要不是看现在人越来越少的份儿上,今个儿就让你们脑袋搬家。”
孙彬一甩手走了,屋子里一片安静,每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着。
天子脾气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脾气,将看不顺眼的宫女拖出鞭打一顿,我们本就忍饥挨饿加劳累,身体极其虚弱,怎经的起如狼似虎的鞭子呢?所以一年时间不到,我们一起进宫的三百宫女,如今已剩不到一百人。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与我最要好的李玉芳被鞭打后送了回来,她虚弱地躺在那里,面如白纸,星眸微阖,我听着她有出气没进气的鼻息声,握着她越来越冰冷的手,直至她身上没有半点温度也不愿意放开。
“这一次,轮到我死了吗?”我不禁喃喃道。
“不,我不想死。”杨玉香打了一个哭嗝儿,又开始无声的咧嘴。
“那怎么能不死啊?”陈菊花呆呆的说,不知道是问别人,还是问自己。
“要是陛下忽然驾崩了,我们是不是就没事了?”刘妙莲不知怎么说出这句话来。
“陛下天天吃仙丹,身体好的很,怎么会忽然驾崩呢?”说这话的是最胆小的邢翠莲。
刘妙莲的话似乎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脑海,是啊,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既然这样,那我们何不让他去死。想到这里,我一翻身坐了起来:“姐妹们,要不,咱们一起去杀了他吧!”
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半响,徐秋花猛然坐了起来,“金英,你说怎么做?”
我缓缓环视着剩下的十几双眼睛,她们的目光中有胆怯,有惊恐,有兴奋,也有茫然。我咬着牙道:“你们有不同意的说出来,如果不吭声的话,那就跟着我一起做。”
没人吭声,片刻,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川药开了口,她冷静地说:“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我知道今夜陛下就在咱们端妃这里就寝,万一孙公公天亮把我们哭的这件事上报,那明天就是我们的死期。”
我们不知道是被什么迷住了心窍,竟然纷纷点头称是。我们住的地方就在端妃寝宫的后面,于是众人纷纷穿上衣服,趁着月色摸到了龙床的旁边。
匆忙之中,我们没有任何利器,我顺手解下一条细料仪仗花绳解下,搓成一个绳子套。试图用这绳套儿来勒死天子。
绳套勒紧那一刻,天子猛的醒了过来,他开口想喊,邢翠莲手疾眼快地将一个黄绫抹布塞到他的嘴里,姐妹们七手八脚地涌了上来,有的按住天子的胳膊,有的按住他的腿,有的将身体压在他胸口上,而我和苏川药则一人拉住绳子的一头,拼命的拽着。
“死没死?”不知谁问了一句。
“怎么还没死。”接着有人烦躁的说。
“要不再打一个结?”我气喘吁吁地问道。
“干脆扎死他。”好像是徐秋花的声音,于是姐妹们纷纷摘下头上的发簪,不管不顾地刺向床上那个让我们恨之入骨的人。
当皇后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疯狂的女孩子做着任何人都不敢想的事,是的,我们都疯了,我们怎么敢对真龙天子动手。
当宫中侍卫抓住我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害怕和后悔,我这可是行刺天子啊,是要抄家砍头的大罪过啊,我自己死不要紧,反正我早晚得死在这里,与其受罪,不如速死。可是我爹我娘也会因此而死吧?
“是不是有人主使你的?是不是王宁嫔和曹端妃?”上面的人在发问
我傻傻地跪在那里,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问我。
“还不速速招来?“上边的人一拍惊堂木。”来人,上刑。“
“是,是,是她们主使的。“我似乎明白什么,赶紧这么说。
“既然如此,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我糊里糊涂地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冷酷的声音:“奉皇后娘娘懿旨,杨金英一丛人犯罪大恶极,立刻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我五花大绑,眼着蒙着,听着刀子在身上一点一点的切割着,疼啊,真的好疼啊,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