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最后还是妥协和张凤翔吃了顿西餐牛排,我就被这家看起来装修得网红风格的店拔了草。
东西分量少而且难吃。难怪别处排长队而这里门可罗雀,广告宣传说配菜随便吃,可牛扒都做得毫无食欲,看起来就好像新闻里说过那种碎肉粘贴而成的,配菜更令人一言难尽,完全就是方便食品加了热似的。
张凤翔道,还不错。他吃得津津有味,他评价说,这里划算又实惠,尤其是配菜,你看着冰淇淋、还有牛角包、薯条随便吃到饱。
我客套地笑了笑,和他一起时我都是在客套。他在讲他谈业务时的一些趣事,听起来勾心斗角玩弄人心的,和客户斗智斗勇,他讲得怡然自得,我点头读和让他兴趣大增,本打算要上一只红酒,问了问价格,说,我今天要开车,我们喝果汁怎么样。
那就果汁吧,我说。
其实菜单上饮料有红茶和咖啡,我更喜欢这两种的中的一个,可今天张凤翔是这餐饭的金主,客随主便罢了。
如我想象一般,果汁居然是什么粉末调的,酸酸甜甜的。我只抿了一口,舌头喉咙对我抗议,表示着它们的排斥,把杯子推在一旁。
张凤翔喝了一口,胃口大开道,顾琬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小时候的味道,我还是在青春期时才喝到这个叫果珍的东西。
想当年果珍、麦乳精或者高乐高,父母都觉得是好东西,尽量买给我喝,现在再尝,都是一股香精气息,情随事迁再对不过。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不知道是世道变化快还是长大后诸多的选择让我看不上当初贫瘠时的香味,虽然我现在也并没有拥有什么。
男人和女人有纯粹的友情吗?我一直在怀疑这件事,接着他就跟我谈开了他分了手的前女友,他说,她花钱如流水,自己早就有些看不惯她,为了多年感情能修成正果只好隐忍。可她出手太阔绰,包包非cucci牌子不买,口红要挑Dior的。
他说的在我听来,其实是从小到大,哪还有人会在原地等你?不过如此。再加上一些矫情的解释罢了。
我笑道,那是她太浅薄,不知道除了dior或者cucci之外还有别的,爱马仕它不香吗?纪梵希不行吗?听得张凤翔对我直愣了眼睛。
这些话我都是随口乱言,其实我对感情算不上乐观,甚至有点悲观。大学毕业前夕,父母终于拆穿了存在几十年的骗局婚姻,和他们大吵一架,一个人收拾了行囊跑路南方,在那边撞得头破血流,是父亲的一席话让我返回江城来。他说,我只有你一个女儿,而南方房价如此高,我和你母亲都没有能力可以为你准备一套房产,你不能在那里常租当漂族吧。
你回来吧,我爸说,回来好歹我们父女可以照应。
我问,妈妈呢?
别管她,她一门心思傍大款瞧不上你爹。爸爸提起妈妈,隔着听筒都听得懂他话里的鄙夷。
那你呢,我说,你和你的下属又算什么?
他被我一句话哽住,喉咙里发出“轰轰”的声音,我还记得那时他和我都拿着听筒彼此无言的境地,谁也没有先挂电话,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就像有股馊了的气息,那样的陈腐难闻。就好像起先只是被枯树叶盖住了,赐给它一个华丽的外形,而挑开树叶,本质不过是一坨shit,时不时折磨着我。
张爱玲一句话总结得最好,生命就像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跳蚤。张先生不过用一句文艺气息蔓延的话语代替了恶心的形容。
就算我回了江城,也没有和父母待在一起。我本来分了周末去探望父母,但是我忽然记起来上世纪90年代的一个老电视剧《孽债》的主题曲,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而我是多余的。
不过是多余而已,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应该就算人了。没有情感的寄托,那我就要爱自己。女人的容颜,谁说豆腐渣的?能驻颜有术的,恐怕只能靠妆容弥补。我居住在离公司很近的出租房单间里,当时看中小清新的装修,干净整洁,独居终于可以进行我心仪已久的精致计划,而支撑这个计划的,首要就是买买买。
大概我就是这个时候养成了这种习惯。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这顿饭后面吃得很沉闷,张凤翔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出于礼貌把我送到小区楼下,我随意看了看他的车标,三个子弹头,传说中保值率挺差的别克。下了车,我关上车门给他做了个“再见”的姿势。
幸亏他走了,没有看到我拎着纯牛皮小皮包和今天的战利品,晃晃悠悠进了菜市场,买了点炒面用的面条和青菜,在付款的时候,本来是扫一扫,却不小心点到了微信发现页的小程序,又多了个手,点进“附近的小程序”,忽然有个叫什么社区广播的吸引了我的目光。
“你是微信还在支付宝?美女?”菜店的老板又问了一遍。
我被他打断,方才如梦初醒,道:“微信。”
刷二维码付了钱,我才拎着塑料袋站在路边。又一次点开了小程序,这次附近的小程序里确实是个即时广播。
我怀着好奇心打开了里面的新发的一条广播。是个公众号的介绍,宣传文案倒写得很吸睛。
“你缺钱吗,因为花呗白条还不起而痛苦吗,因为信用卡逾期彻夜难眠吗。羊毛工作室,让你开源节流,财源滚滚,改变消费观,走出理想人生。”
词是老词,旧瓶装新酒。
我一个月月赤字的负翁,这不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又是啥?这年头哪里去找一个便宜降落的观世音能让你随便抱佛脚。
我当即加了广告里的公众号。对话框里我给他留言,他居然回复了。
他说,他是小区业主,热爱薅羊毛这件小事,希望可以聚集一批同道人多力量大。
我打字问道,你现在有多少同道中人?
他发了个笑脸,避而不答。
我接着问,不会很少吧。
他半天没有发过来,我揣摩着是不是问得冒昧了,料想他应该不会回答,便收了手机,拎了菜回家去。
“哎呀,挖土车怎么走偏了?”我就听到一个声音,“姑娘小心哪!”
我确实等不及了,正分心在手机上。
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