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冷千山将众人逼退,跟着全力击出一掌,随之一道至寒至刚的掌力如推山雪一般,自万仞雪峰上奔腾翻涌而下,直奔韩定安、高凌越而来。
高凌越不觉飞身而起想要避开,可却听韩定安急叫:“不可!”
韩定安见冷千山掌力铺天盖地,实有荡平一切的气势,已是避无可避。他心知这“千山崩雪掌”先头的劲道最是凶猛,若随掌势而退,便会一直迎着最凶猛的劲道,终会被吞没其中。只有硬生生挨过,许才能幸免。
然高凌越已凭空跃起,韩定安忙左手一探,抓住他衣带,反手将他甩在自己身后,跟着踏上一步,运起“醉仙闲”指法,将全身真气灌注右手指尖,食中二指迎着冷千山掌力点去。
他将真气凝于一点,真气犹如剑尖一般,欲在冷千山横推而来的掌力中开出一道口子,以避过先头那股最强劲道。
二人掌、指凌空相对,内力相交,霎时激得长衫飞荡。
韩定安立身高凌越之前,便如一块巨石,替他挡住了雪崩。高凌越本想出剑相助,可韩定安身外俱被冷千山掌力笼罩。他觉出二人已不是掌指相对,而是比拼内力。遂伸掌抵在韩定安背心,将自身内力悉数送出,以助他拒敌。
韩定安、高凌越身侧劲风呼呼作响,好在二人合力,终挨过了“千山崩雪掌”先头那最凶猛的浪头,身前压力稍缓。不料,冷千山左掌又发,一道“雪崩”未过,另一道“雪崩”又至,二人再无余力抵挡,跟着便被冷千山掌力吞没,随之被震翻出去。
几人一见,心中大惊。韩翊更是五内如焚,他担心父亲安危,心中又怒又惧,掌中“七情剑”威力大增。“唰唰”两剑迫得柳冽连连退避,跟着一招“冲冠裂眦”刺向冷千山,以阻他再下杀手。
陆无樊眼见韩翊冲向冷千山,心知他非冷千山敌手,立时便有性命之忧,心中惊急万分,强催真气,欲上前相救。可这时却见柳冽一掌袭来,此时李瑛瑶正在自己身前,若受他这掌,李瑛瑶焉有命在!
但见掌风过处,雨点横飞。一刹,忽的剑光乍起。陆无樊真气急转,蹿身而上,剑若骤雨向柳冽倾泻而下。
他长剑连刺,又快又密,柳冽瞧着不由凝眉。掌中内力急吐,欲凌空将他长剑震飞。可不料自己“千山崩雪掌”掌力与其剑气相交,竟被他细密如雨的剑气丝丝瓦解。
方才韩翊忽来几剑,已叫他颇为惊诧,可见他转而挑战师傅,知他必败,索性便来取陆无樊性命。可未想陆无樊剑上威力大增,眼瞅剑抵掌心,忙撤掌纵跃而起,当头又是一掌击下。
他这掌用上了十成力道,自信陆无樊剑气无法冲破,可将他立杀当场。
而陆无樊本长剑连连刺,这时却忽并作一剑,剑如雷光闪过,只留一道残影,犀利的剑风瞬时穿过柳冽无形掌力,刺入他小腹中。
白雪清一声娇呼,实来不急救援。冷千山闻声震开韩翊,抢上前来,还是“千山崩雪掌”向陆无樊拍来。
他的掌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陆无樊剑出如雨,连刺连退,才化解这掌。
陆无樊此时内息狂涌,四气散为六气,复又六气相生,不觉间使的全是“忘机剑法”中的招式。此时天降大雨,剑归自然,随手使出便是“雨剑”,可方才刺柳冽那极快的一剑却是“雷剑”。
他那日在缥缈峰不觉用出忘机剑法,现下也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却听冷千山叫道:“还敢诓老夫说你不会忘机剑法,当真可恶!”说着双掌齐出,掌力中夹杂着冰粒齐向陆无樊激射而来。
陆无樊无暇辩驳,长剑连刺,一时剑气如织。只听“叮叮当当”声响,那被冷千山“凌阳寒气”凝成的冰粒,竟没一粒能穿透剑网,而其掌力也随之消散。
冷千山见势眉梢上挑,反有喜色,说道:“好小子,看来今日终叫老夫得偿所愿,能领教到忘机剑法的妙招了。”说着脚尖挑起地上的一柄长剑,伸手接下,便朝陆无樊刺来。
陆无樊忙以“雨剑”抵挡,冷千山则使的“日月寒冰剑”,势如冰河奔涌,亦是绵密非常。
而冷千山“凌阳寒气”运到长剑上,剑身竟冒起白烟,便如从冰窖中取出冰块所冒的白烟一般。
陆无樊只觉周身寒气大盛,冷千山剑气笼罩之内,全不像江南秋日,到似北国寒冬。
遇此奇寒,他体内六气中“阳”气不由急转,而六气中代表水汽的“雨”气,与凝水汽成雨的“阴”气,自然相应而动。
阳蒸水汽,升而遇阴,则兴云布雨,如此循环往复,自然而然。忘机剑法剑拟自然,陆无樊体内六道真气也是如此运行,“阳”气大动,“雨”“阴”随之,一时间,他这“雨剑”使来,更是又急又密,平添威势。
而天降之雨,落在冷千山剑气之中,复又成冰,在二人剑气催使下,四处飞散。
这时韩翊见父亲与高凌越虽受内伤,却无性命之忧,放心不少。而白雪清也为柳冽止了血。在场众人遂齐齐瞧着场中二人斗剑,但见二人剑光混一片,使人目眩神迷。
韩翊、高凌越、李瑛瑶三人见陆无樊与冷千山对敌,竟不落下风,不由心喜。而太白众人不知太白剑法中竟有这等招式,更是呆望当下。余人各有心思,多半还是惊诧不已。瞧见此等剑法,竟也没人敢再上前围攻。
而冷千山更是心中酣畅,一时“老夫聊发少年狂”,剑气纵横间,须发长衫飞动,斗了半晌,非但没有颓败之相,反而剑势愈快,寒气愈盛。
时候一久,二人周身竟腾起白雾,却是此间水汽太重,被冷千山“凌阳寒气”凝成的。两柄长剑迅如疾风骤雨,搅得烟雾翻腾,二人好似云中相斗,望之宛若神仙。
这片白烟只生在冷千山剑气所及之处,可也渐渐笼住二人,叫旁人瞧不清二人模样。唯见忽而破烟而出的剑影,还有那长剑相交时不时闪出的火花。然恍惚间好像还有丝丝电光闪动,也不知是不是瞧得眼花了。
冷千山老而弥坚,在玄寂峰雪顶苦修数十年而来的“凌阳寒气”久而不衰。而陆无樊只练了三年的《太白六气真诀》,还练得全然不明所以。只觉随着剑法用来,体内六气不断消耗,便如当初使那招“风雪游仙”一样,不由心急。
可不胜过冷千山,在场众人性命不保,他实觉难以取胜,然已到这个地步,也只得勉力维持,任真气自转,手上剑招不停。
冷千山何等见识,自他剑法中已瞧出端倪,心道:“这小子那日在缥缈峰上所用的剑法,颇有浑然天成之意。现下虽也威力不小,可怎么却没那种意境了?”于是道:“你这剑法虽也不赖,可比你那日在缥缈峰上用的可差远了。这到底是不是忘机剑法?!”
陆无樊勉力道:“小子……小子胡乱用的。”冷千山听他说话中透着一股浊气,便知他已内力不济,暗道:“他若用的不是忘机剑法,那我胜他还有何意趣!”遂道:“我向来手下不饶人,可今日愿饶你一命,这就退去吧。还是那话,等你剑术大成,咱们再来较量。”
二人这般说话,可手上却都不停,在如此攻势下,稍有不慎便难幸免。陆无樊道:“还请冷先生一并饶过旁人吧。”冷千山怒道:“我饶你一个,便已给你面子不小,还要怎地!”陆无樊无奈道:“小子领教冷先生高招。”
说话间二人又用出百十来剑,陆无樊内力损耗已甚,虽勉力维持,剑势还是渐慢下来。冷千山实不想杀他,喝道:“还不罢手!再斗下去,我不杀你,你也要气竭而亡了。这些人的生死干你何事?!”
陆无樊不敢答话,生怕一开口,强撑着的一气便散。可冷千山的“凌阳寒气”他再难抵挡,渐而毛发凝白,尽是冰渣。
冷千山瞧他剑势缓了,自己手上也随之放缓。瞧着陆无樊一脸惨色,心想:“莫非我要杀这些人杀错了么?!我若累死他,那忘机剑法怕就再见不到了……”
他纵横天下数十载杀伐决断,任意而为,可此时却犹豫起来。也许是今日与陆无樊过招少有的畅快,也许是方才杀了几人还觉莫名空虚,也许是觉着自己要杀众人真是有错,总之心中烦乱,忽而跃出白烟外,长剑往地上一掷,叹道:“罢了,今日不杀了!”
“凌阳寒气”一收,白烟消散,陆无樊实已支撑不住,长剑撑在地上,勉力不倒,向冷千山谢道:“小子多谢冷千山手下留情。”冷千山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手下留情,那是为了等你剑法大成再杀你!”“若有那日,小子当去拜会冷先生。”陆无樊道。
冷千山斜了他一眼,跟着环视左右,却不见了郭仲,遂向霍顒道:“你那徒弟呢?”霍顒面露愧色,说道:“那逆徒冲破穴道,趁冷兄斗剑之时逃了去,我发觉时他已潜到湖中了。”霍顒受伤之余,点穴时未能透出多少劲道,这才叫郭仲冲破了穴道,趁着众人一心观剑之时,悄悄潜入水中,逃匿而去。
冷千山冷冷道:“你说该怎么办?!”霍顒道:“冷兄杀了我,再杀我那逆徒便是。”冷千山此时意兴阑珊,只道:“你提他头来玄寂峰,你我的账,到时一并清算。”跟着对白雪清、柳冽道:“走吧。”
见三人要走,陈玄宁忙上前躬身道:“冷先生请留步,晚生有事禀报。”冷千山停步,瞧了他一眼道:“讲。”陈玄宁掏出封信,双手捧上,说道:“冷先生门下高贤与我太白派有些误会,掌门师公留她在太白山盘桓几日,命我等来请冷先生赴太白山一晤。有掌门师公手书呈冷先生览。”
冷千山哼笑一声,说道:“好个徐天池,竟敢拿我徒儿!”也不接信,回身便走。待走到陆无樊身旁时,忽伸手攥住其侧李瑛瑶手腕,跟着飞身而去。
他动作极快,众人不及反应,已拉着李瑛瑶没了踪影,只听一声传来“一月后,蓬莱阁,送我徒儿来换。她若少一根毫毛,就别想再见这女娃了。瘗鹤铭的秘籍在我手里,眼馋的尽可来……”说到后来,人已远去了。
陆无樊大惊,急喊:“冷先生……冷先生……”他内力耗尽,此时一急,终难支撑跌倒在地。
韩翊抢上前相扶,却见白雪清也走到跟前笑呵呵道:“陆家弟弟,别心急,有我在不会亏待妹子的。你赶紧去找我师妹才是,到时咱们蓬莱阁见。”说罢嫣然一笑,扶着柳冽而去。
昆仑三人一去,众人便围上前来。有谢陆无樊的,有赞陆无樊的,可他心急万分,只觉四下乱哄哄的,旁人的话一句也没听入耳。想挣扎着起身,却使不出一点劲,强一用力,竟尔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