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留下来?”,何厚道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道长说是留下来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们师徒留下来。”青松老道举手致礼,高声说道:“乡邻们请起,我们师徒留下来,不走了。”
“啊?”
“是吗?”
“太好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鼓噪。
“精诚所至,精诚所至。”何厚道在心里默念,欣喜之情已溢于言表。
“不过,留下可以,但老道有三个约定,不知老人家能遵循吗?”青松老道又接着说道。
“甭说是三个,哪怕是三十个,只要不是上天摘月,下海擒龙,老朽都依你。”何厚道精神大振,言语更爽,好像生恐老道反悔似的。
莫望川和二位师弟已将众乡邻搀起,在一旁肃然而立,内心五味杂陈。
众人想知老道要说什么,都默然倾听。
“老道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已久不涉世事。”青松老道目光悠远,话语坚定说道:“承蒙众乡邻抬爱,挽留我师徒。我本无意为主,因此,这观主之责,由令徒莫望川担当,此一约也。”
“师父,不可,这……”莫望川没料到师父会让他担观主之职,一时六神无主,想出言推辞,不巧看过师父瞥过来目光。知师父心意已决,遂不再说话。
“这……”何厚道刚要说“这如何使得。”
一见青松老道决然的神情,立马明白老道原来是要提携弟子,想让弟子扬名立万。心说只要你在,什么都不用怕,徒弟不行师父还得出马。忙改口说道:“这样更好!令徒青年才俊,气势不凡,定能将道观发扬光大。再者有道长在背后坐镇,道观哪有不兴之理。依道长就是。”他故意声音很大,示意疑惑的众乡邻谁当都一样,老道又跑不了,不妨事。
青松老道望了望老族长,眼神敬然,寻思这老头不愧为族长,老来成精,久谋深算,轻松一句话就将他和道观绑在一起。他微笑了下,又接着说道:“老道久历江湖三十余载,今在此顿足。深知江湖疾苦,世事难料。因此不再嫡传收徒,如有愿者,让大弟子收些俗家弟子就可。此二约者。”
此言一出,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有人不断大喊:“道长,道长,我家孩儿要拜您为师才好。”
莫望川一听,顿觉耳根发红,脸上大窘,他也不好分辨,不知师父何出此言。
两个小师弟黄寓和郑兴本想调侃师哥一番,见师兄窘态,相视会心一笑,感觉师父实在有趣。
何厚道内心气恼,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笑着应道:“无妨,无妨,道长言之有理,依道长就是。”
他又回头扫了一眼众乡邻,高声喊道:“别嚷嚷了,听道长讲话。”心中禁不住大骂:没出息的东西们!昨日老道刚除妖完,你们就不知廉耻地携妻带子去道观,非要叫道长收下你们孩儿为徒,为争着见老道连山门都要挤破了,有的还吵起来,你们羞不羞啊。你们那孩子是修道的料吗?是修道的料吗?!你们这样老道不烦吗?这样也好,省得再挤破头了。
青松老道没料到老族长答应得如此痛快。因为这也正是自己所担忧的,他不想与乡邻们有过多的牵扯,毕竟他还背负着师父的重托,未来会怎样?连他也推演不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也听出了老头话中已有恼意,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这样。
“至于三约——”他注视着老族长,又接着说道:“现华夏帝国,除三大观外,大小道观法刹林立,宗派繁多,多一观少一观亦可唉。因此,望月观开观,不予观礼,不散发贴,不请同修,不报官府。择一吉日开观就好。老族长,如何?”
何厚道细眯了眼,像是被耀眼的阳光刺的,老道看上去淡泊宁静,话语平叙有节,但从老道话中仍能感触到些隐忧与推诿。他不禁暗自思忖:前二约以为老道在卖关子,提携弟子,现在品味却又不像。难道老道知道征粮的事了?还是老道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察其言、观其行,却又不像。还有他那三个弟子,看本性恶俗道人是教不出的。也许这就是云游老道的心思,要的就是低调,低调!昨日,老道隔空除妖,早已声名远播,“栽上梧桐树,何惧凤不来。”只要老道愿意在此开观,定能香火丰盈,福泽降临。
于是,他向另外几个族长递个眼色,哈哈一笑说道:“道长,望月观本就是我处吉观,开观庆典之事,依道长就是。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就是吉日,现午时未过,吉时就在眼前,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本就对老族长俯首听命,在这节骨眼上,心想老族长是不是怕老道故意拖延,以免夜长梦多,故趁热打铁将开观之事办了,随异口同声附和。
虽然莫望川极其不愿,还是在众乡邻的簇拥下回到望月观。
几个族长分头行事,不一会儿,就将庆典事宜安排妥当。
宏大的正殿内,莫望川净手正冠,明烛焚香,在师父青松道长热切的目光下,对着道家始祖元始天尊神像行三礼九叩大礼,尔后又对端坐一旁的师父青松老道行三叩之礼,成为华夏帝国来最年轻的观主。
望月观开观,最高兴和兴奋地莫过于黄寓和郑兴两个小师弟了。
虽短短数日,慕名前来拜师修道者已应接不暇,香火旺盛程度自不用说。大多数时间,师兄弟们忙着劝慰前来拜师之人,耐心详解师父法谕,让其知难而退。 然而,亦有一些人铁了心要出家修道,哪怕拜于大师兄门下也未尝不可,如不允就绝食于观内。
三兄弟每日忙着应付拜师者,这样一来,有时就怠慢了一些香客,招来牢骚之语。
从开观那日起,青松老道真如他自己所言,不曾问过观内一事。
观内大小事宜都由莫望川做主,几日下来,他天天忙得焦头烂额,渐渐难以招架。在二个师弟的劝说下,终于收了十几个横心修道的俗家弟子。因为挑水做饭打扫卫生招待香客焚香烧纸等这些琐碎活计终需有人做啊。这下子,乐坏了两个小师弟,小小年纪就有人叫师叔。平日,也能老气横秋指点一二。
二师弟乐于做事,更展露出他历经江湖少年老成的天腻。观内大多数事宜由他安排,虽杂事烦琐,却也能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小师弟郑兴则主要负责一些跑腿事宜和照顾师父的生活起居。
十余天过去,望月观在莫望川的主持下,观内生活井然有序,那里有十几日前的荒废光景,俨然天下名观。
◎
玥儿是望月观开观半月后被青松老道接到观里的,老道把她安排在后院靠近崖壁的那间石屋里。
玥儿很喜欢这儿,山风清朗,幽静怡然。特别是那条小溪,奔涌欢快,悦耳动听,屋前山石平坦,她也不用人扶持,自己循着泉声就能靠得近前,净手濯足。
在接玥儿的前一日,青松老道将大弟子莫望川叫到近前,告诉他了这个决定。
莫望川本就对那只被师父作法斩除的妖物心存疑惑,明明是石人为何变成了一个鹿身驴头的妖怪?他一向乖巧,聪明非凡,对师父的决定从无异议。师父不言,他从不会多说一句话,对一些事情也自是心知肚明,不必言破。他也知道师父是个有故事的人,有故事的人肯定有不平常的故事。师父告诉他这女孩知道的人赿少赿好,对于那个石人,师父叫他如何如何散布消息,他自会处置。
莫望川熟知师父,他从未问过师父的故事和质疑过师父的决定,师父以前就告知过他,终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把他的故事讲述于他。现在,他只需心无旁骛地修炼就好了。
莫望川牢牢记住师父所交代的每一句话。只是,对师父让自己担负观主一职心存疑虑,临走,他还是忍不住问师父:我们为什么留下,又为何让他担观主一职?没料到师父竟笑呵呵地幽了一默:因为师父算出你注定有当观主的命,师父怕走了过了这村找不到那店了,所以留了下来。
他不解地从师父居室退出来,耳边还回荡着师父那关爱的话语:孩子,勿思过多,顺其自然亦好。
第二天傍晚,在乡邻们众目睽睽之下,青松老道用两只纸鹤将那个十三年前被不知名妖物背上山的石人衔回道观。只是,它被放置在后院中,因为老道说它就是镇观之石,不易被人观瞻。
众乡邻望着石人在朦胧的夜色中,自空中掠过,落入观内,心中连呼:老道真是神人也!对望月观更加膜拜。
石翼虽然极不情愿,但为了玥儿,他还是应青松老道的要求,在活转过来的那一刻,横着从山上飞入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