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德上任没几天就遇到了一件让他为难的事。
有一个拉煤司机，一个熟人找到了他，想和他说说让他在拉煤的时候给特别关照一下。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原来在县社给他开车的司机白四！
是白四！
见到白四的时候他一愣，瞅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来。
要不是白四自我介绍，吴成德还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那时的白四给他的印象是年轻活泼有朝气。
现在看见的白四是一个胡茬拉子的人，皮肤黝黑，掂着个大肚子，就和一个社会上的二流子一样。
在县社那会儿他只是个司机。
吴成德虽常见他，但从没有留意过他，一直就认为他是一个不成熟的小青年。
那时候白四不敢主动和吴成德说话，即使开车，吴成德也很少和他说话。
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对吴成德来说是有点偶然。
而对于白四来说却未必。
自从听说吴成德被聘用到矿上管事后就有了想法。
今天找到吴成德也是深思熟虑后，并非冒然之举。
当白四向他说明来意后，吴成德感到十分地为难。
白四当年在县社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工小司机。
吴成德离开县社后听说他给陈占辅当上了专职司机。
可以说吴成德和他之间由于地位相差悬殊而未曾在意过。
现在吴成德更不会因为他而破坏矿里的规矩，更不能因为他而失去矿上对他的信任。
他没有答应白四。
白四一看吴成德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免连想到了当年的事。
莫非是吴成德早已知道他和陈占辅以前跟踪的事？
按说这么多来拉煤的车，吴成德说句话给开一下绿灯也不是什么难事呀。
其他保安都这样为关系户开绿灯，何况吴成德是一个掌握着实权的大顾问！
再说毕竟以前在县社给他做过事，虽没有给他当过专职司机，也并不是没有伺候过他，多多少少有点旧情才对。
想到这里，白四眨了几下眼说出一句让吴成德很费解的话来：“吴主任（仍然用旧称呼），您不会是因为陈占辅跟踪你的那件事记恨我吧？”
吴成德一听心中既纳闷又好奇，而他的表情上一点都没有异常。
包括他说话的语气：“小白，我们都应该遵守矿上的有关规定，与老陈有什么关系？”
他这样说其实心中也想再听听白四说话指的是什么。
白四见吴成德没流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心中就更加证明了自己的判断没错。
想到以后还要常来矿上拉煤，必须和吴成德把当年的事说明白，免得让他误解和记恨，就又说：“吴主任，我陪着陈占辅跟踪你那也是迫不得已。陈占辅说只有把你搞走他才能当上主任，然后，然后。”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吴成德：“他还答应我给我转正的。”
吴成德听了仍然不动声色地一声不吭。
他能说什么呢？
事到如今，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码事。
白四想极力讨好吴成德，摆脱吴成德对他的误解就又说：“我知道那次对您很不利，赵雨来给您找了不少麻烦，可是，吴主任，给赵雨来打电话通知的是陈占辅。”
白四说到这里，吴成德才恍然明白。
原来赵雨来突然的出现并非偶然，原来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闹剧，而那都是陈占辅在幕后的导演！
他毕竟是当过多年领导的人，在白四面前更不能有失大体，何况这事已过去多年，对于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
于是笑了笑话意一转：“小白，后来你转正了吗？”
白四不听这个还好，一听这个顿时就有一股无名火窜上脑门：“别说那个了，吴主任，陈占辅就是个狗熊！我那时年轻，心中怕他，不敢违抗他，上了他的当！他当上主任后哪里还记得我！后来县社基本上属于散摊的状态，只有他们三五个人在留守，像我这样的临时工必须走人，我为那事还去找过他，想占个名额吃一碗财政拔款的饭，没想到他一口一个不行，最后还是离开了县社，只能自谋职业。”
吴成德并没有因为他说出的这番话对他产生半点同情。
但毕竟他是专门来找，何况自己也是给别人打工，又是将近六十岁的人，就尽量把口气放温和：“小白，其实离开县社也好，你有开车这门手艺趁年轻出来能多赚几个钱。”
“吴主任，亏我有眼无珠白伺候了陈占辅那些年。”从白四的话里，仅仅从他直呼其名这一点就不难看出对陈占辅的满腹怨气，但同时也让吴成德感觉到这个人的劣根。
对这种人还应敬而远之：“小白，话也不能那样说，毕竟当时候你就是的职业就是给领导开车。”
白四听了没有接上说，反而喜形于色地突然口气一变：“听说陈占辅脑残了，活该！”
他这句话一出口使吴成德不由地感到惊诧，从他的表情和眼神，包括口气似乎都不一样：“什么？陈占辅脑——”
白四也不避讳：“瘫了，不能动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吴成德不相信地追问道。
“不多久，对了，好像是骗人来着，后来又被人给骗了。”白四说，看上去知道一点来龙去脉。
吴成德也想知道些原委就问道：“好好的，怎就说瘫就瘫了？小白，你没弄错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这几年和传 销的搞倒了一起，只图赚钱坑了不少人。”
“哦。”吴成德下意识应了一声。
一下联想到了胡小红当时要搞保健品的时候就是找的陈占辅从中牵线。
白四说到这里忽然瞅着吴成德问：“吴主任，听说你们做的保健品也和他有关？”
吴成德心中猛地一惊，很快镇定下来问：“你是听谁说的？”
白四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大伙都在说呢。吴主任，他那是有意损你们。”
吴成德听后没有顺着白四的话说：“那怨不得老陈，做生意谁也没长前后眼，赔挣都是常理。”
没想到白四不假思索就吐出一句来：“陈占辅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当时候他还想拉我进去做，我才不上他那当呢。后来听说你们开始做了，听说做得还很不错，我心里曾有点后悔。谁知再后来听说把你们都被查封了，我才想，陈占辅他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说到这里见吴成德不出声就又接着说：“后来听说还做其他传销，前不久他把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拉了进去，好像又被外地的公安局给查了，赔了大钱，这不，一气之下咯噔一声脑血管堵住了，瘫了，真是恶有恶报！”
说着，白四流露出一种解气而惬意的神色。
要不是白四这一席话可能吴成德永远也不会想到陈占辅原来是这样，不会想到陈占辅会对他耿耿于怀，更不想到上次的保健品的下场是陈占辅在有意拉他们下水。
让他跌足怅叹的是要不是白四这样说，他对陈占辅一点都没有防备，更没有埋怨。
可以说，此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意会到陈占辅会在他背后对他动手脚。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正如白四所说的那样，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到头来算人算了自己。
不管白四故意把这些都告诉吴成德到底是和用心，想让吴成德信任他，对他另眼相看从而对他大开绿灯，还是想借此机会来洗清自己以求心中平静。
但吴成德所给予他的回报注定会是一张白纸，会让他倍感失望。
吴成德决不会为任何人出卖自己，他必须为儿子把住这道关！
再说武学兵，出了十五万和对方受害家属达成了一致意见，对方表示不再向法律机关起诉。
鉴于曲源源对对方的伤害重和本人年龄小等因素，法院最终做出了对其判处十年有期徒刑的宣判。
随着一声威严的锤落，曲源源案终于画上了句号，武学兵等人总算能舒一口气了。
武会庆一直担心着武学兵会向他提出赔偿费出资的事，但事实证明武学兵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武会庆心中因此很感激，同时又疑惑不解。
按说武学兵只不过以前与武二妮有过一段男女之爱，连夫妻情分都谈不上。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武二妮已经不在人世，而武学兵仍然这样慷慨解囊，义无反顾地为她儿子曲源源这样做，不仅是实属不易，而且还有点不可思议。
这件事在武家岩一时成了佳话，人们不禁对武学兵更加敬重。
余小兰听说武学兵这样做，尽管心中有点酸酸的味道，但想到武二妮已经那样，于是从心里不仅没产生嫉妒和怨恨反而由衷地赞赏，感到武学兵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
武学兵放下这头拿起那头，等曲源源的事刚告一段落就又把心操在了武家岩的公司上。
他召集所有公司的大小头目开了个会。
会议的议题是讨论下一步大棚菜的发展和走向。
去年春节期间的销售发出一个严峻的信号，明显销售额不如往年。
他们统计了一下，去年一年全县新办的大棚菜就有好几家，虽然规模都不是很大，但对市场明显造成了冲击。
再加上杏河坪村投资资金回笼有限，效益上大打折扣。
必须尽快想出发展的新规划，否则路会越走越窄。
武学兵召集联营公司大小头目召开了一个会议，大伙说东扯西的都有。
会上敲锣说散话的人多，真正提出可行性建议的人很少，基本没有。
不过，武学兵的心里已经有了初步规划，要不然他也不会召开这个会议。
听大伙七言八语地乱说了一阵。最后还是他做出了规划，也可以说是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他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听上去不紧不慢：“听了大伙刚才的话，我谈一下个人的意见，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农副产品还应该继续搞下去！不能因噎废食。大棚多起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去想办法！首先我赞同刚才有些人说的，我们面对市场趋向饱和的压力必须找到解决的出路。咋眼看好像全县市场有限，吃蔬菜的人有限，这个想法咋听有点道理，但却不是结论！面对有限的市场，难道我们就不能给他拓宽吗？”
他这样一说，就有几个人不以为然地笑着问：“怎么拓宽？即使我们都去卖菜，也没有人来买呀？”
武学兵接着说：“这个问题问得好，但你们怎么不想想，本县的市场有限，那我们就不能把菜卖到外县去？就不能走出去？为什么要把眼光只放在冯阳这么小一块地方呢？”
又有人插话说：“外县大棚和咱县一样多，而且都在逐年增加。”
“对，说得对！”武学兵非常干脆就地接上说：“你这话也在理，我们要把着力拓宽销售渠道和市场作为当前首选，就必须另想法子，不能按正常思维出牌。说到这里，我就给大伙打个比方吧，我们是不是再投点资在广告上做做文章？”
“广告？”有人像是有怀疑。
“是。”武学兵非常肯定地说，“要想推销自己的产品就必须不惜投资，这样，我们的产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首先我们要和镇里、县里申报联系，在县广播电视局的电视节目里插播我们的广告。”
他说到这里就又有人噗嗤地笑出声来：“都是农村，你把萝卜，小葱，韭菜出钱摆到电视上，那能有用吗？谁爱看！”
武学兵又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这个问题提的对，这话问得好！你们想想，咱们冯阳县就是个农村小县城，到处是农民，当然对种蔬菜不稀罕，但是大家再往深里想想，如果我们的广告做的是绿色广告呢？”
这次有人听着笑出声来：“哥，蔬菜本身就是绿色的多，总不能把胡萝卜，西红柿也做成绿色的吧？”
不等武学兵说话脑袋反应快的武小刚就插上了话：“我听懂了，现在国家正在提倡环保卫生，用在我们这里那应该是健康吧。”
武学兵笑着对武小刚说：“武小刚你是智多星还是孙悟空？就和钻到我肚子里一样，我的肠子你都能数出有几条。”然后把目光扫视了众人一遍：“小刚说得完全对，我们的广告必须是绿色内容，就是要传播一种无农药无化学成分的纯绿色蔬菜概念，用时兴的话说就是要有健康的理念！你们说，当你是一个普通的冯阳居民，你要到市场买菜，知道武家岩的蔬菜是无污染纯绿色对人身体健康有益的蔬菜，你还会在菜市场里徘徊犹豫吗？你一定会选武家岩三个字！”
他的话说到这里屋里的所有人的脑子似乎都转过弯来，看上去都很认同的样子，交头接耳地赞许议论起来。
武学兵又抬高声音说：“我们可以在本县的电视台先做广告，如果真的起效应，以后不妨就把再做大做强，做到宁州，做到整个省里。”
说到这里，他有条不紊地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刚才我说到了拓宽市场，这个大标题，我们不能偏离，这就需要我们另辟蹊径了。今天我和大伙商量的是，我们决不能一条路走到老，我们必须向其他方向去探索。这两天我在电脑上也看了不少外面的信息，有一条信息使我受到了很大启发。那就是，我们是农民离不开土地，这是必须的也是自然的，可是，我们是农民并不代表我们就不可以当工人呀！”
说到这里，看了看所有人纳闷而不解的眼神说，“我想，我们的大棚能生产出原始的第一手产品，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再上一个新台阶呢？国家不是提倡供给侧改革吗？虽然我们文化不高，理解得也不是很深，但我有一种想法，为什么我们不能把我们的农产品做细做精呢？比方我们的西红柿，为什么不能把它做成番茄酱呢？超市里有，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如果我们能把产品给它做了包装，进行了加工，贴上我们武家岩的绿色标签，又何愁我们没有发展前途？又何愁看着全县的大棚数量增加而烦忧呢？”
突然间，小小的屋内顿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这在农村会议中是很少见的。
在人们洋溢着兴高采烈的表情中，可以看到大家对武学兵提出方案的认同。
武学兵仍然不动声色。
他看着这些激动的面孔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做了个让大伙停下来鼓掌的动作，然后继续说道：“还有，当我们确定了深加工的产品后，比方说是西红柿，或者说是胡萝卜，或者其他什么，这只是单一或少数蔬菜品种的发展方向，可是，大家想过没有，其他蔬菜仍然需要走向市场，我们仍然需要从推销的出路上考虑。”
有人插上话来：“要是做工厂加工就够我们忙的，只做加工产品就行，别的就交给杏河坪就行。”
武学兵听了说：“听上去可行，但是别忘了，杏河坪村和我们是联营的，说实在点就在一体化。我们现在考虑就不只是单一地考虑武家岩的事，在这里我需要强调的是，如果只有武家岩，我们是不会有出路的，是不会做大的。将来我们不仅要考虑杏河坪，如果在条件的许可下还会考虑邱上的事，考虑与郑锋军大棚联营或兼并的事，或者再往大里想，或许会考虑整个冯阳县蔬菜大棚联合经营的事。到那时，我们绝不会仅仅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许会走向全省，全国，甚至全世界！”
所有人的心都在为武学兵的宏伟规划而兴奋激扬。
但都一声不啃地直勾勾地望着武学兵。
就像小时候在故事课上听老师讲故事一样，听得津津有味，听得聚精会神！
武学兵仍然滔滔不绝：“我想，我们的品牌要做大做强，但我们的附属品也要有足够的市场才行，农村这么大，足够让我们发展才智,我还在想牛羊畜牧业在杏河坪那边也在逐渐发展壮大，可是，这还很不够，条件许可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发展养猪养鸡。如果我们养猪的话，我们可以种植一些用于饲养的猪草和初青庄稼、植物，反过来，猪粪也可以变为有机肥料，为我们提出的绿色蔬菜概念打下基础。”
“好，我赞成，这样的话有些积存蔬菜也可以用来养猪，浪费的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武会中插话说。
“是的。”武学兵说，“我也正在考虑这样的一个良性循环。再一个就是，我们的大棚都基本上建在平展地上，是不是考虑把猪场建在山坡高处地方，这样，猪粪通过自来水自动浇到蔬菜地里。这个我们还需要多动动脑筋，不行的话就走出去访访看看，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科学的设置方法。”
武学兵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这个不是太急的事，大家可以随后想想办法，现在首要的是我们先把加工厂建起来，把县电视台的广告做起来。这两件事不能再拖了，趁着刚过了年，暂时还不是太忙。明天我先和会中去一下镇里，看看镇里能不能给出个面，这样也许不会化大价钱。再个是时间上也能早一些。然后我们再考虑出去走走，考察一下农产品深加工的厂家，看看人家的技术和经验，然后我们还要考虑这些机器设备的购置，然后就是工人的技术培训和招工，我们必须稳步推进，既不能盲目又不能被困难吓倒，我们一定要推进每一项计划。为了扩大影响力把我们武家岩绿色品牌打出去，我这几天为我们公司想好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名——绿蔬宏志开发有限公司，简称绿宏公司，叫起来也方便又亮堂，有红有绿，让人感到舒服，亲切，新鲜。”
会议整整开了一下午，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多。
如今的公司食堂伙食水平已经很高。
那天晚上在食堂摆了几桌饭，他们喝了不少酒，预祝新的一年锦上添花，再上一个新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