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八点十分我在打卡机上打了卡,然后直奔四楼的办公室,吕叔这个时候肯定没到,现在离上班点还有二十分钟。我想在他来之前把茶叶放桌子上,省的再让来让去。我上到四楼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办公室可能会上锁,但我还是试着推了下门,竟然真的没有锁门。吕叔的办公桌非常整齐,一摞书码的方方正正。我把茶叶放在了书后面,为了怕吕叔不清楚情况,我还在茶叶盒上面粘了我爸的名字。放完之后我飞速下楼,心里跟做贼似的噔噔直跳。
进了办公室我开始扫地,倒垃圾。八点四十张姨才到,她一进来就直喊冷冷冷,然后还问我怎么到的这么早。我对这种明知故问的语气非常反感,但还是很礼貌的回答了她愚蠢的问题。张姨接了杯水之后就坐在了自己的格子间里。我看着时钟从八点四十走到九点,就在我怀疑崔姐是不是今天不来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门,“前方到站:终点站,办公室。”
张姨完全就不理她,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崔姐把她的包放到桌子上,然后伸了个漫长的懒腰。
“啊~~~~早上好啊张姨。”
“好。”张姨此刻王总附体,说话也从鼻子里出音儿。
“早上好啊小刘。”
“早上好,崔姐。”
“别叫我崔姐了,听着显老,叫我桃桃姐。”
“哦哦好,桃子姐”
“哈哈,叫桃子姐也行,你多大啊?”
“我二十七。”
“我比你大一岁,你这声姐叫的不屈。”
“是。”
桃子姐接了杯水,然后一头扎进自己的格子间。时针从九点走到十点半,王总居然还没来。我既庆幸又羡慕,庆幸的是旁边不用坐个门神,羡慕的是当了领导,就不会再有迟到这么一说了。这一上午档案室只进来过一个人,还被张姨用王总不在给搪塞走了。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办公室除了王总之外,都是白给。
铃铃铃,电话响了。张姨慢条斯理的拿起听筒,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好好好。
“小刘,你吕叔让你上去一趟。”
“好。”
我窜上楼,敲开办公室的门。吕叔招呼我进去,问我累不累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
“昨天太忙了,也没顾的上你。档案室事儿相对来说比较少,所以我先给你安排在了那。如果感觉待的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再给你调。”
“不用不用,档案室挺好。”
“那就行,你爸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我爸昨天还嘱咐我来着,说别让我给您添麻烦。”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先在那(档案室)熟悉熟悉咱们公司的情况,然后我再找机会把你往上带,最好能弄到我身边来。”
“那可太好了,谢谢叔。”
“恩。多跟老员工学习学习,别跟人家对着干,尤其是办公室的老资格,说什么就听着,都是过来人的经验,谁也不会害你。”
“我明白。”
“有什么事一定跟我说,别委屈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叔。”
吕叔嘱咐我完之后就让我下楼了,也没有提茶叶的事。如果昨天张姨没有跟我说王总和吕叔的关系,我的心情不会像现在这么复杂。吕叔只字不提人名,可“老资格”这三个字已经跟指名道姓差不多了。即使是面对我这样的新人吕叔都不愿意提及王总哪怕只是一个姓氏,看来张姨说的都是真的,他们俩确实有着不小的过节。
午饭之后王总也没来。桃子姐已经放飞自我开始公放视频了,张姨没好气的警告她不要太过分,桃子姐马上反驳了回去。
“唉呀反正王凯也不来,那么拘束干嘛?”
“还有别人来呢,别的领导就不是领导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管的着我吗!”
张姨直喘大气,我赶忙转移话题。
“桃子姐,王总今天不来吗?”
“不来,他周一周二和周四在这,其他时间去别的地方。他要天天来,不得给本小姐憋死。”
“哦哦,原来如此。”
张姨拿着保温杯坐到了我旁边,崔桃桃吵完之后也带上了耳机。我看着窗户外面的蓝天,心想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在这个办公室里混下去。我没有答案,我只想随遇而安。
周六了,惊蛰,万物复苏的一天。我骑着车在各大城区转悠,去参观一些名人故居,和寻找那些能够充当壁纸的美丽光影。我尤其喜欢老旧风格的主题背景,像是那种窄窄的,灰色的,有二八大杠斜靠着的平房巷道。我似乎对过去有一种特别的留恋,也总是会回想以前住的平房小院——无论拧的多紧都会滴水的水龙头,池子里挂满菜叶的过滤网,坑坑洼洼的砖路上停摆着的自行车,爬山虎铺满了一整面的墙。下雨时房檐串起的水珠,夜晚里皎洁无暇的月光,像风一样,那些旧时光。
周日我在家睡了一天。有了工作之后老妈对我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么恶劣,至少不会再掀我的被了。老爸没有因为我有工作就对我放任不管,他抱回来厚厚一摞书,想让我去考个公务员。我心里极其抗拒,高考之后我就再也不看数学,毕业之后我基本跟书就绝缘了。现在又让我重操旧业,我看着这一摞书直咂嘴,但也只能服从命令。晚上爸爸要出去跟吕叔喝酒,本来他想带上我的,但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作罢了。
崭新的周一再次来到,我依然是八点十分到办公室,然后扫地,换水,倒垃圾。八点二十的时候王总居然来了,这让我好吃一惊,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早,尴尬的都没敢去问好。二十五的时候女同志们也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脸严肃,坐到格子间里就不再出声。
办公室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找王总签字盖章,张姨帮着他印文件和核查资料,我也想帮帮忙,却不知道该如何加入进去,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加入进去。太阳从窗户的左边移到了右边。王总除了吃饭之外一直在办公室里查数做表,上周积压下来的任务全都冲到了周一,电话铃铃铃响个不停。王总看着屏幕举杯喝水,举了半天才意识到杯里没水。我站起来想去拿热水壶,但张姨已经先我一步。尬尴的我只好装作伸个懒腰,却发现对面的桃子姐已经趴在桌子上梦周公了。
五点半的时候王总走了。王总一走桃子姐就蠢蠢欲动。张姨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她应该是顾及吕叔和王总的关系,所以这一天都没有叫我帮忙。四十五的时候崔桃桃在我们的联合注视下扬长而去。张姨特别不屑,她对着关上的门用力的哼了一声。我赶紧拎着电热水壶给张姨的杯里添水。
“今天怎么这么忙啊姨。”
“怎么能不忙,办公室里养这么个闲人,都不如养条狗!”
我知道这话并不针对我,但我的脸还是红了。
“今天确实够忙的,您看您累的汗都没干。”
“我有啥忙的我就是个帮忙的,最忙的是王总。除了档案室的工作之外,工程维修,电力消防,维护保养全都得他签字检查。唉,要我说啊,这领导也不好当。手下连个能干活的都没有。”
“我也确实是帮不上什么忙。”
“你才来多长时间。我说的是那个。”
张姨朝旁边的空位努嘴,我配合着做出愁人的表情。
“姨,崔桃桃是谁的关系啊,天天迟到早退的。”
“她是董事长的小蜜,给安排到这混日子了。那么大个姑娘不学好,给人当小三。”
“那她自己结婚了吗?”
“没有,谁愿意要她?花枝招展的。”
“我说呢,就觉得她肯定是有关系才会这么目无法纪。”
“唉,没法说。”
说话间就到六点了,张姨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临走前她嘱咐我不要把跟刚才那些话跟别人乱说。我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然后关灯,锁门,回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办公室的事情,我虽然离王总最近,但离事务却是最远的边缘人。这个办公室里王凯是当之无愧的Number 1,奈何跟我的保护伞是死对头。崔桃桃是在大树底下乘凉的局外人,只要大树不倒她永远都有阴凉。而张姨呢,她又是什么样的背景?能坐到这个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简单,我知道她也绝非善类。昨天跟我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满腔的怒火无处安放,我想她现在一定有些后悔,后悔把自己的愤怒表达的太清晰。但我根本就无心去搀和这些,这个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闲人了,我的安稳日子不会太长,不尽快找准自己的定位,早晚是要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