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筒子楼里的怪叫声
“又卡死，又卡死！有没有搞错，什么破网络，呀呀呀……”
小镇矿区宿舍大院一栋破旧的筒子楼里，每天几乎都会多次传来这样怪里怪气的叫喊声，大家已经是见惯不怪，习以为常。大院守门的老张头，斜着眼往楼上瞄瞄，露出一脸的鄙视之情。
筒子楼披着一层厚重的灰尘，就算是风雨数十载，似乎都无法将其洗净。
大院的外面是一条冷清的街道，街道两旁房屋门头上聚集了邮局、银行、医院、百货大楼等等招牌，早就已经破烂不堪，摇摇欲坠，但仍然向人们彰显着小镇过去的辉煌。
影剧院靠街边的那面大墙上，左半边斑驳的墙面上依稀还可以看得出“上海凤凰牌自行车”的图文广告。右半边似乎是刚有人用白色腻子重新粉刷了一遍，上面用红色油墨写了一行标语：产业转型，势在必行！
白底红字，尤为扎眼，与另半边的自行车广告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但没人会去在意墙壁上多这一行字能让自己的生活发生多大改变。
走到街道尽头，有一棵繁茂的大榕树，荫庇面积大约有四五百平方。榕树下的石凳石桌表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浆液，很难被洗掉，随着时间的沉淀，慢慢被氧化成黑褐色。
绕过榕树再往外走，马上就到了矿区。这里的矿产资源是上天留给人们的馈赠，它让原本荒无人烟的土山包，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繁华小城镇。
合江镇的常住人口，鼎盛时期达到十多万人。人们来自全国各地，风俗人情多种多样，使用语言也是千差万别，俨然一个小联合国。这个乡镇的建制比较特殊，直属市级管辖。原来处于矿区的村庄全部移民到了镇上，已经没有下辖的自然村屯。
几十年的过度开采，使这里的繁华如同剩下的这一个个糜烂的矿井一般，早就成了废弃的代名词。矿产资源枯竭之后，原来的矿工纷纷离场而去，如今镇上剩下不到八千人，大都是一些老弱，或是真的对这个地方有了感情的人，再还有就是无处可去的人，比如说直播小达人吴大志。
柳花江的上游是柳州市区，江水顺流而下，从合江镇的南面经过，河道不宽，水流颇急，河边怪石嶙峋。一座八十年代修建的大桥跨江而过，从小镇另外一端引出，这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江边几栋曾被吹嘘为无敌江景的烂尾楼盘，墙体上挂着被风撕烂的，由绿色变成灰黑色的安全网，飘飘荡荡，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大狗，抄家伙，跟老子去把通讯公司给砸了，什么破网络这是！”筒子楼里又传来一声爆吼。
“得咧！”大狗立刻四处翻箱倒柜，寻找趁手的东西。
“哟，长能耐了是吧？”一个甜美却不失霸气的女声传来，紧随着咚的一下，门似乎被踢开了。筒子楼里立马安静下来。
“秀儿，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都要去砸我爸的场子了，我还不该来？有本事，你往这砸呀！”
秀儿上身着一件黑色T恤衫，下身穿一条紧身牛仔裤，双手叉腰，低着头，伸长脖子抵住房门口。
大狗知道来者不善，支支吾吾辩解道：“秀儿，你别怪大志哥，他没说要砸你爸……”
“死狗，一边玩去！这镇上谁不知道，通讯公司就我老爸一个人，你有本事倒是先把我砸了呀！”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呀？就咱这犄角旮旯，能给你拨号上网就不错了，你还想飞啊！”
文秀的父亲文才林是属于对合江镇有了感情不愿走的那一类人。他是个技术员，早年随着公司分配到合江镇，娶的妻子是当地人，通过本地招工进到公司。合江镇地处偏远，没有其他外地员工愿意来，通讯公司所有工作就由夫妻二人一手承担。
建基站的活又危险又辛苦，工具简单，设备简陋，经常有险情发生。有一次妻子为了救他，不小心掉下了悬崖，一命呜呼，留下不到三岁的女儿文秀。从此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在这镇子上扎下根来。
而吴大志比文秀要过得惨一些，父亲曾是矿上的工人，后来辞职下海，成为了镇上的倒爷，专门做一些投机倒把的买卖，倒腾一些五金和二手设备之类的东西。面上挺忙，人五人六的，有做大生意的头脑但却没有赚钱的命，都是打肿脸充胖子装点门面。
大志的老妈有点姿色，在他四岁大的时候跟着一个外地的矿老板跑路了，从此杳无音讯。
祸不单行，有一年柳花江发大水，老吴喝多了酒走过大桥，一个踉跄翻到河里，没了。
吴大志四五岁便没了爹娘，无人管束，野着性子，每日在街头游走，无所事事。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这小子遗传了老吴的基因，脑子好使，转得特别快，有小聪明，凭着一张伶俐小嘴，在镇上混口剩饭吃还是不成问题。
到了适学年龄，矿上见他可怜，把他送到矿区学校免费入学。满以为这小子能认真学习，没想到他对上学读书一点都不感冒，上网吧玩游戏却在行得很。
高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但也还算是有些文化底子。他念想着在镇上随便捣鼓一点事情做，总不至于被饿死。于是东借西凑，得了两千多块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笔记本电脑，在家里玩起了直播。
“秀儿，你别生气，我这不随口说说嘛！文伯对我那么好，我怎会真去！”
“当年要不是文伯从秀儿嘴里抠下半边馒头给了你小子，或许你早就死球！”大狗皱了皱鼻子，说得挺认真。
“哪都有你，一边去！”
吴大志对着大狗的屁股踢了一脚。
“得得得，你也别欺负大狗！”秀儿站了起来，看着屋子里的这番景色，脸色马上阴沉下来。
“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无所事事，屋子里乱成这样，你也不寻思动手收拾一下？”
“不，秀儿姐，是两个男人，我现在搬过来跟我大志哥一起住，跟他干大事！”
“我顶你个肺！”文秀再也忍不住，一脚揣在狗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