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迷情
拖着一身疲惫的身躯钟奕铭走进电梯，他提起手按向竖排的数字键。
站在电梯口的人伸过手臂，先他一步按亮了数字10。
“你老婆生了吗？”亲和的女声。
钟奕铭抬头望见身旁的妇人是自家对门的女业主。
“啊，还没，要下下月了。”
钟奕铭说着从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
“最近没看见你老婆，我以为在医院生了呢！”
对方含笑着说道。
“她的血糖有些偏高，原本要住院的——”
说着话电梯停到了他们的楼层。
两人同时迈出电梯门。
“那要叫你老婆小心点，血糖高不是闹着玩的。”
妇人说着话，她的脸上不经意间透出一丝忧色。
楼层间亮堂，钟奕铭这才发现妇人的眼角周边有一圈墨青。
“前几天摔了一跤。”
妇人不好意思地侧过脸解释道。
“你们家小孩放学了吗？”钟奕铭问。
“在外面补课，我就是刚送他过去。”妇人说。
“哦。”
钟奕铭应了声走到自家门口，打开密码区，按动指纹。
几次都失败了，一到冬天他的手指便开始脱皮起毛，机器识别不出是常事。
“嗑塔！……崩！”
对门打开后被屋里出来的男人重重关合上。
“在门口聊不完了？”
“……轻一点……”
“做了还怕人家听见？见到好看的男人就臭不要脸的倒贴上去！臭婊 子！”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女人的声音含含糊糊，男人的声音粗暴中透着狠硬。
密码几次输入错误，钟奕铭站在门口，对门夫妻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明显就是家庭暴力！
想到那对夫妻在人前的表现，钟奕铭不禁摇摇头。
女主人是名幼儿园老师，虽然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岁上下，但穿着朴素大方，经常能看见其小鸟依人般地挽着丈夫同进同出小区。
男方是一名普通的出租司机，休息在家时帮忙邻里做些杂事，他是小区的老好人，为人宽厚而热情，没有人会将他与暴力联系在一起，他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憨憨地笑脸。
住在对门，从未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过打骂的声响。
他们家有个刚上初中的男孩，那孩子说话和走路时总是低着头，雅兰说他有些自卑，他还劝过那对夫妻带孩子去心理医院看看，现在看来是由于家庭的缘故。
再一次，他按下脑海里记住的那串数字：150708。
他按动了门铃，妻子的脚步声靠近，陈雅兰打开了门。
“你换密码了？”钟奕铭问。
“啊。”
陈雅兰点头应了声，她继续道：
“你没看我在微信给你的留言吗？我担心打电话会影响你上课。”
钟奕铭打开微信，点开“好太太”的头像。
家门口的密码改成：051314。
妻子雅兰的留言他没有注意。
“051314。”他重复了一句。
你我一生一世。
钟奕铭不觉嘴角上弯露出一个笑容，他对妻子说：
“多大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一样。”
“让你把画室的门锁也换了，你换了吗？”陈雅兰问。
“换了。”
钟奕铭换了拖鞋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不换衣服吗？”陈雅兰问。
“我先躺会儿。”
钟奕铭脱了鞋将腿摆到沙发上。
“今天我到对面的楼层了，二个星期前那家请过一个年轻的住家保姆。”陈雅兰说。
“哦。”
钟奕铭随意应道。
“我给他们看了小花的照片，他们说有点像。”陈雅兰说。
“你血糖都测过了吗？”
钟奕铭眯着眼问道。
“还有晚上两次，这几天数值又有点偏高。”
陈雅兰说着望了眼电视柜旁贴在墙上的血糖测试记录。
“我问过张凤，她说问题不大，可我还是有点担心，甜的一碰都不碰了怎么会高呢？再下去我连主食也戒了算了！”
她略带负气地说道。
钟奕铭伸手拉着妻子在自己身旁坐下。
他握着对方的手心，看着雅兰指尖上点点的针眼，他爱怜地轻抚着说道：
“你辛苦了！”
“这倒没什么，我只是担心那个女人会……”
陈雅兰满面愁容地说道，话到一半被丈夫打断。
“雅兰你想多了，小花不会的。”钟奕铭说。
“我就不该告诉他你是捐献者！”
陈雅兰懊恼地说，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
“我以为给了她钱，她就会从此离开我们的生活。”
“她不是走了吗？”钟奕铭反问道。
“小花二周前退给我30万，她说还有20万会逐期分批地还。”
陈雅兰说道，她的眼神中透着深深的阴郁。
“还钱，你还不开心吗？”
钟奕铭略带轻松地调侃道。
“她把我的微信和电话都删了，打过去对方是空号，我发现自己对小花一无所知，就连她老家是哪里的我也不晓得，后悔当时没和她签订合同，我那时猜她不会做长。”
“被你猜对了！”
钟奕铭轻笑道。
他看妻子的神色不太好，于是换了种口气问道：
“家政公司问了吗？”
“问过了，他们说以前人员信息没有存档。”
陈雅兰无奈地说道。
“你担心什么呢？”钟奕铭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种直觉，小花好像就在我们的身边。”陈雅兰说。
“雅兰，你别老是疑神疑鬼的，上回影院你追着人家情侣几十条马路，告诉张凤说她男朋友出轨了，最后却是搞了一个乌龙，人家四个人在家里搓麻将。”钟奕铭说。
“长得就是挺像的嘛！”陈雅兰说。
“你非但不尴尬，还要张凤当场给你看视频。”钟奕铭说。
“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没想到会真的看错了。”陈雅兰说。
“疫情学校停课，我知道你心里不畅快，过些天我带你出去转转。”钟奕铭说。
“你还不如带乐然去玩呢？你都多少天没去我妈家看女儿了？”陈雅兰埋怨道。
“这几天一直在网上授课。”钟奕铭说。
“空下来的时候呢？”陈雅兰追问道。
“哪有什么空暇？这几天我除了网课，还完成了两幅画。”
钟奕铭的语气中略带兴奋。
“奕铭，你不说已经放下了吗？做老师不好吗？有钱赚，学生们也认可你的能力，画家是需要运气的，没人赏识等于白纸一张，你费那个劲干嘛！”陈雅兰说。
“业余爱好罢了。”钟奕铭说。
“你别骗我，你是不是让敬宇出画呢？”陈雅兰说。
“不是我主动请缨的，敬宇拜托我画几张摆到他新的展厅里。”钟奕铭说。
“敬宇也是想当然，你又不是名人，就算出售也卖不到什么好价格。”陈雅兰说。
“多少钱我不在乎。”钟奕铭说。
“奕铭，你别存太多的幻想，不一定会有人来买。”陈雅兰提醒道。
“我就是纯粹玩玩而已。”
钟奕铭故作轻松地说道。
“厨房里有饭菜，你热一下就能吃了。”
陈雅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道。
“我睡会儿。”
钟奕铭说着微微合上双眼。
“吃过饭你上房里去睡。”陈雅兰说。
“好吧！”
钟奕铭说着揉了揉眼睛支撑着沙发扶手站起。
“小雅手脚还瞒灵活的，两个小时饭做了，卫生也打扫好了。”
陈雅兰在钟奕铭吃饭时唠叨了几句。
“奕铭，你怎么吃饭也不拿下眼镜？是不是度数加深了？”陈雅兰问。
“没有。”
钟奕铭取下眼镜，他和妻子解释道：
“上网课长时间看电脑屏幕眼睛有些干涩，带上眼镜好一点。”
“那你就一直带着吧！”
陈雅兰望着丈夫重又戴上眼镜，她笑道：
“奕铭，你带上眼镜更好看。”
“瞎说。”
钟奕铭浅笑着回应道。
……
浴室里发出“哗哗”地水声。
钟奕铭匆匆从裤袋中掏出手机，惊慌失措间他差一点将手机掉落在地上。
打开微信，点到“剑客”的头像。
想你，还是想你，明天能见吗？
钟奕铭快速留言道。
对方没有回应。
不要躲我！不要换手机号，不要让我找不见你。钟奕铭发送。
对方没有回应。
我发誓，下次绝对不会越轨！我就把你当成可以述说心里话的姐姐。钟奕铭发送。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小花，不要走！求你了！！
钟奕铭发送，他额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水。
浴室的水柱突地停了，钟奕铭将刚才的留言一并删除。
他闭上眼，看见的都是小花的影像。
“若想你怎么办？给我一张你的照片行吗？”钟奕铭问。
“不行！”果断的回答。
“我现在眼里只有你。”
钟奕铭上推了下镜框说。
“陈雅兰呢？”女人问。
“她在我的心里。”钟奕铭说。
女人低哼一声，揶揄地笑道：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的心思昭然若揭！想必我是在你的眼镜里吧！”
钟奕铭不说话，呆立在原地凝望着对方。
“下回你想我的时候带上眼镜好了。”
女人闪动着长而卷曲的睫毛说。
看着雪儿甜美而动人的笑容，钟奕铭低哑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半月前。
小花出现在对面同一楼层的住宅里。
刚刚洗好头，她将湿漉漉的秀发轻轻甩到背后。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一颗种子在他的内心静静地萌芽。
见不到小花的那些日子，他没有多想念，到后来他甚至忘了对方的长相。
但在那一刻，他发现小花从未在他的心上离开过。
“腾腾腾”地奔出大楼，走到对面台阶时小花一把将其拉到一处僻静的墙角。
“我想你。”
小花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在黑暗中他情不自禁拥抱和亲吻了对方，温热的舌尖触碰了爱的禁区。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连着五天，他们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方接吻，仅仅只是嘴唇的过电，却令他无法自拔的坠入了这段畸形的爱恋中。
第六天，小花失去了踪迹。
他去到对面的住宅找她，业主说她不干了，昨天晚上就走了。
失魂落魄的过了7天。
小花的电话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打过来。
他难以抑制的心潮澎湃。
在旅馆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离开，但手却不停使唤地推开了虚掩的门。
小花病了！
她神志昏沉，迷迷糊糊中含出他的名字。
钟奕铭想要立即带她去医院，但对方死活不愿意，说万一去医院被传染了冠状病毒，她就要被隔离14天，不好再出来找工作了。
“我养你。”
抱着浑身滚烫的花惠芬，钟奕铭脱口而出道。
最终他们没有去医院，疫情期间药店买不到退烧和消炎药，钟奕铭只能回到画室，从妻子雅兰的抽屉里找到了退烧药，看到办公桌上摆放的全家福，心头有丝犹疑，只要等小花病好了，他一定会主动离开对方，想好这些，他步履匆匆地回到宾馆。
午后的阳光下，他和小花躺在一张床上，他替对方脱去湿透的衣服，换了一套干净的，他搂着怀里的小花，那一刻没有占有，他只希望时间可以停留。
他将头伏在对方的颈间，两个人不知不觉地都睡着了。
第二天去旅馆看望小花，旅馆的服务人员说对方一早退了房间，给他留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字句句透着苦楚和悲伤。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复自己，破坏他的家庭。
故意选了对面楼层的业主做住家保姆。
五天的热吻只为了自己能记住她。
但是小花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爱上她，毕竟年龄摆在那里，相貌也是平平，和优秀的陈雅兰相比，她自愧不如，于是为了确定对方的爱意她选择了苦肉计。
在宾馆的浴室用冷水洗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对吹了一夜的冷空调。
憎恨的源头——十年前钟奕铭的那次临阵脱逃！
害死了她的女儿，摧毁了小花的希望！
陈雅兰给了小花50万，她还了30万，还有20万她会慢慢的还。
她不会原谅钟奕铭，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她放弃了报复，因为她感到对方并未泯灭良知。
小花希望各自安好，互相不打扰各自的生活。
钟奕铭想再见小花一面，
他只想要和对方说一声迟到的对不起。
小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对方的手机始终是正在通话中。
直到二周后的机缘巧合下，他们再次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