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时候,安蘭宿舍里那两个学妹果然一前一后回了家,安蘭也干脆回了趟家。
暑假时候,由于大部分学生都不在校,食堂便也只开放了一两个,可选择性大打折扣。安蘭喜欢吃的水煮、小笼包之类统统没有,因此很是怀念家里的饭菜。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还早。开门的时候,因为气压的原因,安蘭感受到很猛烈的一股风,门也被吹得不住朝内转。
自家客厅并没有装空调,父母每天在太阳快晒到客厅的时候就拉上阳台的窗帘,并关上阳台的推拉门,所以客厅还算比较凉快。太热的时候,大家便缩在房间里吹空调。
安蘭的房间还带了个朝北的小阳台。安蘭很喜欢这个小小空间,只是夏天的时候,傍晚的阳光会将它晒得很热,冬天的时候又会很冷。所以,舒适的时分只有春秋两季,但南京的春秋天都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母亲在这个小阳台上堆了许多杂物,安蘭的活动空间越变越小。后来她干脆也将自己一些不用的物品码放在这里。
这天母亲不在家,父亲带安蘭去了姨奶奶家吃了顿晚饭。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父亲打量小区里没有空车位,便将车停在了小区门口的马路边,和她一起往家里走。
小区的路灯有些昏暗,但还看得清路。父亲突然跟她聊起找对象的事情:“刚刚你姨奶奶说让你找对象的事情,你不用管。”
“嗯,我知道,我在准备考研呢。”
“那个,你上次发在朋友圈的,什么C先生……”
安蘭心里七上八下,自己当时完全忘了父母能看见自己朋友圈的事情,便忘了把那条分享屏蔽父母。但她又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心虚:“那个,是一个学姐的公众号,我们给她念稿子的。”
“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安蘭不知道父亲对这件事到底了解了几分,但是既然父亲也不再问,自己便赶紧顺着坡下:“嗯嗯,一直忙着上课和考研的事情呢。”
第二天一早,安蘭趁天还不热出了趟门,去书店买书。她看到书店所在的巷子口,一棵槐树下有两个老爷爷在下象棋,惠风和煦,树影斑驳。她想到父亲曾经羡慕地看着下象棋的老人家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老了就要和他们这样,喝喝茶,下下象棋。”
安蘭想,自己一家子都是些没什么理想的,日子能过就行,很懂满足。父母时不时就想想养老的样子,自己也没想要做多大的事业,按父母的意愿读书,以后找份工资尚可的工作、能养活自己便会心满意足。
回到小区,安蘭见车电不剩多少,便将它推到地下停车库里充电。谁料她刚插上电源就看见墙壁上趴着一只壁虎,个头不大,但安蘭很是害怕,掉头就跑。喘着粗气爬到四楼自己家里,她还心有余悸。母亲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便问:“你怎么了,有鬼追你?”
“地下室里有壁虎!”
“怕什么,它又不吃你。小区绿化好,这东西就多。”
安蘭无疑是怕壁虎的,连带着两栖类的动物和多足的虫子都怕,但是她高中时又能帮周围女生打虫子,譬如蜘蛛。细想下来,也许她就像母鸡群里那只会变公鸡的,生物老师说这叫性反转。只是,一旦她遇到一个能让她放心倚靠的环境,她又会变回那个很怕虫子的安蘭了。
“趁着你在家,把你房间阳台上的东西整理一下,不要的当废品卖掉吧。”母亲难得清闲,便想拽着安蘭整理家务。
安蘭放过来的八成是书本,从小到大的课本、习题册、杂志,竟也占了不小的一块地方。她喜欢边整理边翻了看看,母亲直觉得她速度慢。
“妈,这本语文书一翻开它就掉页,课上到哪就掉到哪。我们老师当时还责怪我不爱惜书本,让我不要撕着玩。想想真气人,明明是书的质量不好!”
“这是我小学手抄报的奖状欸,怎么在这儿。我当时和苏梦婷一起画的,还得了二等奖。妈,你还记得吗?”
翻开一本本或新或旧、或大或小的书本,安蘭突然看到一本封面已经泛黄、边角有些脱皮翘起的本子,本子有些厚,边上还有塑料密码锁。这是她小学时的日记本。
安蘭小学的时候,班上女生流行用这种本子写日记,但她从来没用过密码,因为父母根本不会查看她的日记。于是,这个密码锁的存在就显得很是多余,安蘭当年还心疼了一下为此多花的两块钱。
翻开本子,稚嫩的笔触里全是流水账——那种老师父母深感头痛的小学生作文。当年的安蘭少不经事,看到电视上的角色或纵横江湖、或儿女情长,总之生活经历丰富、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而自己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相较而言枯燥乏味得多,便常常为赋新词强说愁,总希望过得不平凡。结果现在她长大了,只想平凡地过一生。
等安蘭回到学校,八月的南京更加燥热。七月充的电费已经用完,安蘭只能顶着酷暑撑着伞去充空调电费。
充完电费出来,安蘭便直接进了旁边的食堂。这个时候,食堂的灯还没打开,空调也正休息,她有些踌躇是否要将饭打包带回宿舍。菜还没摆上,只能点现做的,安蘭便随便点了份鸭血粉丝汤:“不要鸭血,不要鸭肝,多放油豆腐果。”
食堂的鸭血粉丝汤做得很一般,安蘭平时极少点。但现在能选择的实在太少,她并不愿意顶着近四十度的高温跑老远去香樟苑。
食堂门口的紫湖溪两边柳条轻柔,间种的碧桃却枝条硬朗,河水泛着绿色,在炎热的夏日盛午却也不显清凉。
傍晚时分,天色又转暗,隐约传来几声闷雷。安蘭忙去天台收了衣服,在宿舍里坐定。果不其然,天一黑,雨便倾盆而下。室外下雨时产生的特殊清香透过纱窗朝室内扩散,安蘭也不怕雨水会刮进来,索性打开了宿舍门,让凉意随着穿堂风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