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盈然坐在办公室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两天眼皮一直突突跳得厉害,她不记得是左眼跳好还是右眼跳好,但两眼都跳,就不免让人有些心慌意乱。她倒不迷信,只担心眼部神经出问题。
陆一洲上午有事没进公司,不知是真忙,还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自从白盈然暗自将考虑的期限设为无限期,他似乎已有所觉,虽抱了百折不挠的决心,短时间内也不想再碰壁。
“那个,赵廷……”白盈然看一眼正在忙碌的赵廷。
“什么事,白小姐?”
两人已颇熟稔,白盈然便不像从前那样唤他“赵助理”,赵廷却一贯称她“白小姐”。
“最近是不是哪儿不太平?”想起一大早电梯里的议论,白盈然不禁心怀隐忧。
“不太平的地方多了。”赵廷停下手中的工作,“韩朝矛盾,巴以冲突,菲律宾反政府武装,叙利亚、阿富汗、伊拉克全不太平,特别是非洲那几个内乱不断的国家,时时刻刻都能打起来。”
“非洲……”白盈然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非洲很不太平吗?”
“是啊,索马里、刚果、利比亚、埃塞俄比亚、苏丹、尼日尔、卢旺达、科特迪瓦,都有反政府武装。现在中非闹腾得正凶,你没看新闻啊,中国都开始从那里撤侨了!”
“撤侨?”白盈然虽不关心国际形势,也知道事态发展到撤侨的严重性。
“反政府武装直下北部十余城镇,要是越过达马拉防线,首都班吉就岌岌可危,现在的政府可能会倒台。不过,估计那里的人也早打习惯了。”赵廷丢下最后一句话,捧起刚整理好的一叠东西走出办公室。
白盈然的心陡然慌乱,好像中学物理课上老师拿来做实验的单摆,来来回回晃个不停。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非洲那么大,援非医疗队不见得就在那里,手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不要再胡思乱想。
忙碌了一个上午,白盈然走进餐厅。
她到窗口拿了午餐,看了看不锈钢盘子里的饭菜:两荤三素,有鱼有肉,一份酸奶外加一个水果,颇对胃口。
餐厅里已坐了不少人,只有远处角落还有一小片空位。白盈然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吃饭,取了碗罗宋汤搁上餐盘,朝着目标位子走去。
餐厅悬挂的电视正播午间新闻。往常她总是等一波吃饭高峰过去而姗姗来迟,彼时新闻已经播完。今天早上她有些睡过头,只在路上将就了几块饼干,没到饭点便饿得不行,所以提早来吃午饭。
罗宋汤盛得太满,稍一摇晃,上面那层酽酽的红油就要溢出碗沿。白盈然端着餐盘,小心翼翼,放慢脚步。
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员略带深沉的语音。
白盈然不觉顿步,一眼瞥去,几乎所有人都仰头注视。她不曾留意新闻播报的内容,但那些句子不可避免地飘入耳内:“……激战造成包括平民在内多人伤亡……援中非医疗队……舍己无畏……以身殉职……”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向身边一个正微张着嘴抬头看电视的人问:“哪个国家的医疗队?”
那人注意力还在电视上,片刻怔愣道:“我们国家的呀,援助中非的……唉,这帮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打来打去干吗?”
白盈然的耳朵里嗡嗡响,端着餐盘的手颤抖起来。红酽酽的汤汁晃出来,她忽然觉得那不是什么罗宋汤,而是满满一碗鲜血。
一旁又有人道:“还是队长呢,这么年轻优秀的医生,太可惜了……”
随着新闻的具体播报,白盈然终于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端着餐盘继续往前走。她是来吃饭的,她饿了,胃里正难受。她不是来看新闻的,她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她就是饿了,要去吃饭。
离角落的空位越来越近,可是她腿脚发软,全身的力气仿佛被快速抽离,连餐盘都端不住了。要快些坐下来才行,她告诉自己。然而她忘了抬腿,忽地就被脚下的台阶绊倒。手里的餐盘飞将出去,一声巨响,惊得餐厅里的人纷纷回顾。
她木然不觉疼痛,只顾整理散落在地的饭菜。红色的汤汁泼洒出来,像是流了一地的血,触目惊心。她慌忙掏出纸巾,一点点擦拭,她不要看到那流了一地的鲜红的东西。
“呀,白助理,怎么摔倒了?”
“摔疼没有,要不要紧?”
“这里干吗要弄两级台阶,早晚绊倒人!”
……
“没事,没事……”她轻轻甩开那些伸来搀扶的手,依然半撑在地不停地擦拭,仿佛要把那些鲜红的颜色擦干抹净,心里才能痛快。
“别擦了,阿姨会打扫的。”有人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白盈然眼前阵阵发黑,等看清了是陆一洲,眼眶里忍了好久的泪再也盛不住。
陆一洲看她那般模样,已然心疼得不行,也不管众目灼灼,拦腰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