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宏民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郑毓明心上。近两年来的苦累辛酸、愧疚委屈和不甘统统化为一簇火苗在他心底燃烧起来，让他蠢蠢欲动、跃跃欲试，渴望马上能有一个大展身手、证明自己的舞台。
郑毓明买了菜回家，撸起袖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个遍，然后又一头钻进厨房，忙活起了晚饭。
雅南接小辰放学回来，一进门就惊叹：“呀！这么干净！”
郑毓明扎着围裙端出道菜：“还有一个菜就能吃饭了。”
小辰高兴，先回屋去做作业。
雅南进厨房帮忙收拾，见郑毓明情绪很高，问他：“今天什么日子？有喜事？”
郑毓明：“不是什么日子。”
雅南笑瞅他一眼：“你呀，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郑毓明不解：“什么？”
雅南：“你就不是会撒慌的人。有什么事赶紧说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郑毓明也笑了：“宏民今天找我，让我跟他一块干一个旅游项目。”
雅南没当回事：“我当什么事呢。干就是了。”
郑毓明有点难以启齿：“可能前期需要投点钱。”
雅南：“多少？”
郑毓明：“具体没问。就是前期公关的一些费用。宏民说不会太多，一人一半。成了利润也对半。”
雅南：“那总得有个数吧。”
郑毓明琢磨了琢磨，一咬牙：“五万？”
雅南倒抽一口凉气：“五万？！”
郑毓明：“要是太多三万也行。”
雅南苦笑：“要是说拿就能拿出来，我们单位那两个也不会离职了。”
郑毓明心里一凉：“又有离职的？”
雅南点点头：“加上这俩五个了。”
郑毓明不说话了。
雅南：“不是不支持你。先不说于宏民这项目靠不靠谱。小辰马上就小升初，花销越来越大。可我们单位这两年收入直线下滑，光应付日常开销都费劲。家里就那点存款，是给小辰预备的。之前买了理财还没到期。现在是真拿不出来。”
郑毓明显然没想到，喃喃地：“连三万都拿不出来？！”
雅南无语。
郑毓明沉默了。
雅南：“你说我也跳槽怎么样？”
郑毓明一惊：“你？”
雅南：“啊。”
郑毓明摇头：“千万别！”
雅南不解：“为什么？”
郑毓明：“咱家有我一个朝不保夕的就够了。要再添上你，日子还过不过了？”
雅南无奈：“跳槽也未必就是朝不保夕。”
郑毓明：“离开电视台，到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平台？”
雅南：“现在有些民营节目公司经营的也很不错。”
郑毓明：“再好也是民营的。离了电视台这个平台，到时侯人家谁还买你的帐？”
雅南不服：“那也未必。最起码挣钱多。”
一提到钱，郑毓明忽然有些泄气：“我知道——这几年苦了你了！”
雅南：“咱们是一家人，别说这个。”
郑毓明神情郑重：“我没赶上好时侯，空有满腔的抱负，把这个家的担子都压给了你。”
雅南：“行了，快别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毓明有些激动：“我一个大男人，看着自己老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的，自己反倒天天坐在家里，看着是没白没黑的忙活，所有花销却都得指望你，我这心里——”郑毓明哽咽。
雅南慌忙探出头听听小辰动静，把厨房门关上：“我不过就是说说。你看你，好好的说这些干嘛！”
郑毓明：“我是怕！咱们家已经有我一个朝不保夕的了。好歹你在电视台有这么个平台。你知道外面多少人羡慕你？”
雅南叹气：“毓明，我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明白平台的重要性。只是现在的大环境——不说别的，单说收入就——”
郑毓明打断：“难处肯定有。可就算跳出来，就一定会好吗？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雅南语塞，想了想缓缓道：“做任何事想要成功，都得有一个过程。你别心急。”
郑毓明：“我不是心急，是害怕。”他抱住雅南：“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们，还要拖累你。”
雅南轻拍他安慰：“怎么会。你别想太多。慢慢来。那天跟怀瑾、惠然见面，我觉得怀瑾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互联网给我们带来的冲击非常大，影响了很多行业，但也创造了很多机会。我觉得我有满身的干劲，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施展的舞台。况且我们都还不算老，只要肯学习、肯下功夫，凭我们的实力，应该不会太差。就像你，现在不是也越来越好了。”
郑毓明：“网络确实对传统媒体冲击很大。可你们毕竟跟我不一样，等转型期的阵痛、调整都过去以后，你还可以做你的节目。”
雅南：“你做公号压力很大，有句话我怕说出来会影响你——”
郑毓明：“有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雅南。就像今天，你如果不说，我还一直以为——”他突然情绪失控，掩面而泣：“对不起，我——”
雅南：“好了好了，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得我快扛不住了，所以才想跳槽。”她故作轻松地说出这句话，端菜出去，招呼小辰出来吃饭。
饭桌上，夫妻俩食不知味，小辰察颜观色很快吃完，自己进屋做作业。
雅南收拾碗筷进厨房，郑毓明跟进来：“怀瑾从小的经历特殊，有时侯做事会有些极端。你可别受她影响。”
雅南语气有些冷：“这事跟怀瑾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况且那些跳槽的人也不可能受她影响。”
郑毓明：“她现在在忙什么？上回找她帮忙打听那家公司，感觉好像很忙的样子。”
雅南：“人家现在在跟视频网站合作，自己当老板。”
郑毓明很不认可：“她那是没办法。本来在电视台做主持人有名有利，谁不羡慕。自己不检点把好好的工作弄丢了，现在成什么了，无业游民！”
雅南急：“怀瑾不是那种人。当初是有人故意造谣。王玉川又不分青红皂白，这才离的婚。”
郑毓明摇头：“别管是为什么，这个年纪了，一个女人，离了婚、丢了工作，名声也坏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得就是她。”
雅南：“什么呀！怀瑾根本没你说的这么颓——”
郑毓明刚要反驳，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走出厨房。
跟郑毓明正面谈过后，雅南反而彻底看明白了自家眼下的处境，少了之前的顾虑。她想先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然后再决定何去何从。说干就干，她当即拔通了以前认识的一位民营节目公司老板冯总的电话。没想到冯总听明白雅南的意思后，二话不说就邀请雅南到他那里上班，说他那儿就缺一位像雅南这样既专业、有想法又有干劲的制片人，而且开出的待遇十分优厚，是雅南现在收入的三倍还不止。冯总的公司叫星辉传媒，是一家成立多年、在业界有相当实绩和地位的制作公司，在云中有分公司。雅南心动了。可一想到郑毓明对于自己跳槽的态度，她又十分踌躇，不由想先听听怀瑾的意见。
怀瑾在电话里一听到雅南问了冯总，当即笑道：“咱俩真是越来越默契了。我今天还想着有个行业聚会，冯总肯定会去。到时侯先帮你问一嘴。没想到你这回倒成了行动派了。这么利索。看来已经下定决心了！”
雅南：“也是让郑毓明刺激的。于宏民拉他投资一个项目，拿不出来钱。我就把这两年家里的经济情况都告诉了他。”
怀瑾：“早就该告诉他！家是两个人的，又不是你自己的。他做自媒体虽然难，你应付里里外外这些事也不容易。你啊，就是什么事都想着一个人扛。走到哪儿都是。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雅南：“也没那么夸张。我不是想着等他公众号走上正轨再说嘛！”
怀瑾：“雅南你记住，这个世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你是人、是个女人。虽说能力比一般人稍强一些，可也不是超人。你不可能拯救得了所有人！你能救的只有你自己！”
雅南：“是是是，你说的是。你说的都对！”
怀瑾：“我不是跟你打马虎眼。这些年我算是看明白了，人只有自己先过好了，才能顾得上身边的人。而不是倒过来，只顾别人不顾自己！”
怀瑾的话带给雅南很大震动，她当晚回到家就想跟郑毓明再好好谈谈。可郑毓明正在赶稿，一直熬到两点还没睡。雅南撑不住睡着了，第二天五点半就醒来，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她轻手轻脚去厨房做好早饭，摆到餐桌上，搞响了书房的门。
熬了一个通霄，郑毓明没有以往的那种颓废邋遢，只是胡子拉碴脸色憔悴，眼神倒比平时还清亮。
雅南轻声问：“写完了？”
郑毓明点头：“写完了。”
雅南：“去吃点早饭，睡一会儿吧。”
郑毓明看着她：“怎么起这么早？”
雅南：“没什么。先出来吃饭。”
郑毓明听话的出来吃了早饭，静静地坐在餐桌旁看着雅南：“说吧，这会儿脑子还算清醒。等一会儿睡着了，估计一觉得到下午了。”
雅南这才开口，一五一十说了星辉传媒欢迎自己去就职的事，介绍了星辉这些年的实绩，还有优厚的待遇。
郑毓明静静听着，沉默良久，开口道：“雅南，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自私。可我真的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恳求你——”
雅南：“你觉得条件还不够优厚？”
郑毓明：“不是。条件已经很优厚了。我是想你能不能——再等半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