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会要做什么?”季凌笑着问江河。这是一节体育课,集中活动结束后就是学生们的自由活动时间,季凌想知道江河会做什么。她这可不是因为好奇,只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会和江河做同一件事。
“不知道,”江河说,他打量了一下季凌的身高,“你要和我一起吗?那我去跑圈,累死你哈哈哈!!!”
季凌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哇!季凌你竟然翻白眼!天哪,季凌!这不是你啊。还有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他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我可是你师父,你竟然叫我的名字,逆徒!你要叫我师父。你还冲我翻白眼!哦,季凌,你现在戴眼镜眼睛变小了,你以前翻还是大白眼,现在变成小白眼了。”说着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季凌气急:“我才戴几天我眼睛就变小了!”
“我觉得小了哈哈哈!!!”江河笑着说。
季凌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江河说:“说真的,一起跑圈吗?为师还是很善良的,虽然你的小短腿追不上我,但是为师可以跑慢点等你。”
“滚吧你。”季凌也不生气,她小学四年级转学认识的江河,到现在初一也有几年了,从小学的前后桌到现在的同桌,她挺了解江河的,两人关系也还不错。
江河就自己一个人去跑操场,十几岁的少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跑得飞快。
跑了几圈后,季凌感觉江河应该是累了,明显放慢了速度,当然,于她而言,还是挺快的。
季凌突然就想捣个乱,她跑在操场上堵在江河面前套了他一脚,江河为了躲开她的袭击急忙转了一个方向,踉跄了几下摔倒在地上。季凌直觉他在摔倒的那一刻一定骂了一句脏话。
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犯错了,她只是想绊倒江河一脚,但是没想到江河会被她绊倒。她突然就有点害怕、慌张,还有一点自责。
江河站起来搓了搓破皮的手掌心,他呵了一口气慢慢笑道:“季凌,季凌啊,逆徒啊你!”
似乎是看到季凌的脸色,他又补充道:“没事。”
他又看了她几眼,说:“为了补偿为师,你得请我一个雪糕。”
季凌:“哦。”她突然就放心了。
季凌想着等下课就去给他买,江河也不催她,就看着其他同学走在去小卖部买东西的路上和买完回来的路上。
季凌这时候只感觉他们像一群失序的、嘈杂的乌鸦。
在自习课上,季凌被一道数学题难住了,“这道题怎么写?”她把数学作业本推到江河面前问道。
江河停下手中正在写题的手,瞄了一眼那道自己几分钟之前刚刚写过的题,沉思道:“这道题,江河不会写。”
季凌瞥了一眼江河的写了的作业本,撇撇嘴。
只听见江河补充道:“你师父他会写。”
季凌对江河表示无言以对,若不是她是季凌本人,她都要以为季凌和这个叫做江河的男生约定好了玩师徒角色扮演游戏。
季凌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拿回了自己的作业本。
江河见状把季凌作业本抽回来,“你看这里……”江河絮絮叨叨地给季凌讲明白那道题,说,“嗐!还好有为师,你那么笨是怎么考我们班第一的呢。”
“嗐!”季凌也学着江河讲话,“数学不太好,其他都还可以,就还是比不上您老人家,您可是数学还可以,其他都不怎样。”
江河闻言笑了一声,装作严肃地回了一句:“别说话!上自习呢好学生,禁止讲话!”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月光皎洁的凉夜中,风吹过男生女生的发梢,也许是想要带走他们相处过的痕迹。
季凌四年级的时候就认识江河了,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人高手长腿长脸也长。她不知道其他人眼中的江河是怎么样的,她小学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烦死了。他们俩小学的时候是前后桌,江河坐在她的后面。
那时候他们的美术老师是一个很漂亮、很严格的女老师,学生没有带工具就要出去走廊上罚站。季凌记得有一节手工课,江河就没有带工具,在美术老师走上讲台那一刻,一只长手从身后伸过来,拿走了她桌上的那一袋卡纸。季凌回头看,只看见江河迅速抽出几张卡纸放在他的桌子上,伪装成自己带来的样子,然后把剩下的放回季凌的桌子上。
后来,那一节课上时不时会有一只长手伸过来,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拿走她桌面的剪刀,桌箱里的双面胶……
那时候季凌感觉不到自己和江河关系到底熟不熟悉,很奇怪,她好像总是能很好的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但总是不清楚自己的情绪。
对于江河很高这个事实,季凌是很不愿意接受的。她和江河的身高差距是从小学的时候就有的,后来这个差距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鸿沟。
季凌小学转学上的第一节体育课,不愿意漏掉任何一个体育苗子的体育老师就给季凌安排了一个体测。在测试跳高的时候季凌整个人都懵了,她敢打包票体育老师不会在这一项上看到一个跳高小天才,而是看到一个跳高小笑话。后来,她果然应验了自己的预测,以极不标准的姿势碰倒了那根距离地面几十厘米的杆。
后来在运动会上,江河在跳高项目上鲤鱼跃龙门一展身姿。之后初中两人熟悉了说起这件事,江河说:“我跳得高,可能,是因为,”他拉长声音,“我——长——得——高——虽然,我感觉,我长得高和我跳得高没有多大关系。”
季凌说:“你有没有感觉,你有时候,挺欠打的。”
“打呗,”江河笑了笑,“你又不是没打过。”他说的是季凌在打扫教室卫生的时候用扫帚打他的脚。
季凌不记得为什么打他了,大概是因为他欠揍吧。但是她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心虚,“我那叫打吗?”
季凌和江河说不上是怎么熟的,很莫名其妙地吵吵闹闹、开开心心就熟悉了。有一次放学江河可能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是另一个男同学心血来潮,两个人跟着季凌还有季龙到了季凌家,然后被季凌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在学校江河什么也没说,季凌也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学毕业考试的那一天,很巧的是江河还是坐在季凌后面。后来就发生了让季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事情:语文考试的时候江河戳了戳季凌的背,问她那道关于《三国演义》的题目答案是什么。季凌没有给他答案,因为那道题季凌也不会。
就算季凌会那道题,她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季凌和江河真正熟悉起来还是在初中的时候。他们最开始并不是同桌,开学第一天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季凌隐隐地有些不安。新的班级里面也有几个小学同班的同学,但是季凌和他们都不熟,那个时候江河走了进来,坐在了第一排。他那么高坐在第一排让季凌感觉有点好笑,季凌也坐在第一排,她不知道怎么了就转头看向了江河,江河也恰好看着她。
后来,季凌感觉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和江河成为了朋友。
那时候的感觉大概就像,一颗一直在闹腾的心脏,突然之间就恢复了原来跳动的规律。
季凌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有点明白自己大概是有一点依赖江河了,但是她想不通她为什么会依赖他。他们之间,应该就像她和其他的同学一样互相礼貌而疏离。
季凌初中的学习生活和她的小学学习生活一样,安静地听课,安静地写作业,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有时候江河会来找她,他们就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待在一块聊天。体育课的时候,季凌也不爱动,集体活动结束后,她就远远地看着江河,或者和林雨琪一起逛操场,林雨琪是她的室友,是她在初中交到的新朋友。
有一天上完体育课,季凌低着头回教室,抬头刚好和一个男同学对上视线,他们对看了几秒,季凌听见他不耐烦地小声说了一句:“有病!”
她没有理他,也没有生气。季凌感觉这种东西很无聊,她也不在乎别人觉得她有病,她还觉得那个男生骂人不是什么好习惯。
在她的认知里,好学生、好孩子不能说脏话。
她照常回到了座位上。江河还没回来,她无意识地看向了江河放在地上的杯子,那个和她桌箱里放着的杯子一样的杯子。
江河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喝水,季凌的眼睛跟着地上的杯子移动,移到江河的脸上。江河喝着水眼睛却看向她:“看什么?我知道你师父我长得帅,但你也不用这么盯着看。”
季凌:“我突然觉得,你其实留长头发也挺好看的。”
江河曾经说过他想留长发,但是他妈妈不允许他留长发,说是等他成年之后随便他把头发搞成什么样子,但是现在不可以留长发。
季凌就说:“我感觉你留长头发不好看。”
江河问:“为什么?”
“脸,太长了。”
江河什么也没有说,一个人憋着笑。
回想起来,季凌说:“现在感觉,其实脸长,留起长发来,挺酷的欸。”
“有眼光啊,徒弟。”江河没有丝毫负担地接受了她的赞美,“我也觉得。”
江河这个人和班级里的同学都玩得挺好的,周围的人他都挺合得来。季凌和江河是是坐在最中间的第一桌,季凌是因为矮和成绩好,江河是因为成绩差以及爱搞事。但是坐在第一桌,也不能改变江河不爱学习的事实。
季凌时不时会在下课的时候听见他和隔着一个空道的邻桌的女生小声讨论黄段子,那个女生有时候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放大了声音,江河就会说:“嘘!小声点,别让季凌听到。”
江河会和其他人聊各种各样的话题,谈黄段子,谈打游戏,谈不写作业,谈某某某交了新女友……他和季凌就从来不说这些,他们说数学,说未来的理想……
江河不爱学习,也不爱写作业。他总是会在晚自习的时候被英语老师抓去办公室补作业。季凌有一次问他:“你去办公室补也是写,而且去了办公室补昨天的作业,你今天的作业又没写了,你怎么就不能按时写了呢?”
江河说:“不想写。”
江河有时候会和别人借作业抄,但他从来没有和季凌借过作业。
江河有一次问季凌:“你看这世界上这么多人,你就不想走近他们看看?”
季凌说:“不要。”我不需要那么大的交际圈子,你看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那时候,季凌感觉,江河身上总是散发着温暖的气息。
少年是温暖的太阳,种子在灿烂的阳光下发芽,不知道会不会盛开出漂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