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回到茶舍,小时还不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一切,手里拿着盛茶汤的汤勺,站在清越身旁向她汇报这几日发生在茶舍里的事情。
清越单手撑着下巴听完小时的汇报,无意间看到墙角处被摔坏的茶碗,站起身子朝茶舍外面走去,对身旁的小时示意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小时担心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生气就把那两个正在打架的亡灵打的魂飞魄散。
“谁允许你们在此放肆?”清亮的嗓音传来,在一旁围观的亡灵们纷纷让出一条路。人群中央有两个男子扭打在一起,听见这声怒吼,纷纷停下挥出去的拳头。
“大人,您要为我评评理啊?”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亡灵连忙跪在她面前,指着另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恳求道。
清越冷冷地扫视一番身材魁梧的男子,“你们的事情说来听听。”
小时在身后长舒一口气,急忙搬来一张干净的椅子放在清越身后。
“大人,小人是清远县谢家庄的谢裴,一生兢兢业业,务农为生。他是清远县的大地主——冯少霖,就是他觊觎我家徒弟,还用卑劣的手段逼死我的发妻,害我家破人亡。我现在就要杀了他,让他永世不入轮回,恳请大人成全。”身材魁梧的男子眼含泪水,虔诚地跪在清越面前,满眼期许地恳求道。
冯少霖捂着满脸青肿的伤口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说:“大人,小的已经知错了,恳请大人原谅小人的过错,来生小人愿意做个好人,弥补此生罪过。”
“大人,不能轻易饶过他啊!我的妻子和儿子都被他害死,他们在九泉之下怎么能瞑目啊?”谢裴眼睛通红,恶狠狠地注视着冯少霖那副懦弱的面孔。
清越舒展身子,斜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冯少霖,你可是真心悔过?”
“大人,小人的确已经知错,恳请大人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冯少霖再次磕头恳求,额头上已经磕出一大片血迹,鲜红的血水顺着眉毛流到脸颊上异常醒目。
“冯少霖,从这一世起,你将转为畜生道,直到你赎完此生的业障方可转生为人。”清越偏头看向谢裴,“既然他已经知错,你也不要再执着了,早点喝下茶汤,进入轮回转世去吧!”
“多谢大人!”谢裴感激地说道,冯少霖目光呆滞的瘫坐在地上,任由前来引领的灵差拴上铁链带走。
围观的亡灵们纷纷散去,茶舍也恢复安宁。
“孟姐姐,我们根本就没有决定他们轮回转世的权力,刚才你为何要说出那番话?”小时看向凌乱的场地,小声地问道。
“那只是权宜之计,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影响茶舍生意。”
“哦,原来是这样,还是孟姐姐聪明!”小时顿生崇拜之意,心中的爱慕又增添几分,让他全身炙热。
“好了,你现在下去休息吧,茶舍里的事情由我来处理。”清越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茶舍里被损坏的茶具。
小时犹豫片刻后决定离开,他怕自己继续留下,心里将会越来越难受。单恋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痛苦和悸动,此时的他内心里充满了矛盾,就像是奋不顾身靠近火苗的飞蛾,明知会身死魂消,依然贪恋这片刻的温暖和绚烂。
迦陌按照八爷的吩咐前来统计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数量,统计到一半后他斜靠在一棵大树枝干上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见自己身为凡人时的那些往事。
二姐死后,他谨记二姐叮嘱,后半生一直兢兢业业,成为当地有名的清官。在他治理期间,家家户户夜不闭户,人人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祥和。许是上天嫉妒他的清廉,让他在不惑之年突遭恶疾染身,终是回天乏术。
迦陌的魂魄来到地府后,阎王查看他生前事迹,欣赏他的治世才华,百般劝说才让他同意留下,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协同小范一同治理地府秩序。
半个时辰后,迦陌睁开朦胧睡眼,眼前浮现出一道白色身影,他惊慌失措地坐直身子,揉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男子的身影。在他的印象中,一般身穿白衣或是白发的英俊男子肯定就是上仙级别的人物。
“你……是谁?”
三泉随手摘下地上的一片干枯草叶,在他掌心里变成一只干草色的木制发簪,他将披散的头发在脑后挽起发髻,棱角分明的脸庞立刻显现出来,浑身上下增添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酷气质。
迦陌从未见过三泉的真容,他将三泉误认为是私闯地府的某位上仙,“你私闯地府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冷冷地质问三泉,无意间瞥见三泉脚下的几株曼珠沙华已经枯萎,顿时从腰间掏出三张符咒扔向三泉。
三泉还未解释,迎面就飞来三张符咒,他蓄力挡下这三道来势汹汹的灵力攻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前辈!”身后传来兴奋的喊声,迦陌连忙转头看向声音传出的源头,马面急匆匆地跑过来,关切而吃惊的眼神落在三泉身上,“前辈,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马面竟然埋在同样身高的三泉肩头默默哭泣。
“马面,你已经长大,可不能再哭鼻子了,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三泉宠溺地抚上马面的后背,温柔地安慰道。
整个地府被马面称呼前辈的人一定就是那个受地府无数亡灵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白发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迦陌立刻恭敬地朝三泉行礼,“大将军,属下多有冒犯,请大将军责罚!”
“迦陌大哥,你快起来,前辈定然不会责怪与你。”
此时三泉身子一软,面色苍白。马面连忙搀扶着虚弱的前辈,扶他靠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前辈,你怎么了?”
三泉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身子在微微发抖。
马面慌张地转过头对迦陌说:“迦陌大哥,你快去把阎王大人找来,前辈的身体非常虚弱,我留下来照顾他。”他慢慢为三泉输送灵力,稳住他的心神。
“好,我现在就去叫过人来。”迦陌急忙跑开。
一刻钟后,阎王出现,迦陌气喘吁吁地站在不远处,阎王已经开始检查三泉的身体。
过了一会,迦陌见阎王的神情变得轻松后,才开口问道:“大人,大将军的身体怎么样了?”
阎王轻舒一口气说:“已经无碍,之前我私自使用禁术让他复活,没想到反噬的效果这么快。”
“禁术?大人,属下不曾听过此术。”马面疑惑地问道,不曾听说过地府里竟有能够使魂飞魄散的魂魄恢复的方法,毕竟这种做法有违天理纲常。
阎王沉默片刻,看向求知欲旺盛的马面,“此事之后再告诉你们,现在还不到时候。”
马面已经将三泉背上,朝他的住所方向走去,迦陌也跟随其后。
清越正在茶舍忙碌着,此时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茶舍,“难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沐涵靠在一根柱子上,双臂环胸。
“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快离开吧!”清越头也不抬地说道。
沐涵走到她面前,挡在她身前,“在去瀚海的路上,你故意甩开我,是不是还对他仍有留恋?”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在这里待久了魂魄会受影响。”清越对上他固执的眼眸,担忧地看向他。
“为何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不可以?只要能呆在你身边,就算魂魄散了又如何?”沐涵一片痴情却换来清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茶舍里正在喝茶汤的亡灵们看到这一幕,纷纷好奇地看过来,大家睁着眼睛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清越解开发梢的捆妖绳,捆妖绳立刻捆住沐涵的身体,消失在空中,“既然你自己不肯离开此地,就不要怪我使用手段。”
“大人,百年来,你一直守着这间茶舍,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英俊的青年,你为何要把人家赶走?还拒绝人家对你的爱慕之情?依我看,你就应该留下他,说不定此后奈何桥畔就是另一番情景了。”一个年轻的亡灵笑着说道。
有两三个亡灵纷纷附和道:“是呀,此后大人在这里也不用看着我们这些即将转生的魂魄而怅然啊!毕竟长留此地,面对的只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看尽人世苍凉,不免会觉得孤独。”
“什么时候由你们来插手我的事了?”清越冷冷地反问道,眼神狠厉地扫视着众人。
亡灵们看到突然变脸的孟婆,心中十分惊恐,纷纷放下茶碗,上了奈何桥。
“原来大人的脾气还是这么差,到底是谁说大人菩萨心肠,惩恶扬善?”一个亡灵颤颤巍巍地跟在人群后面说道。
旁边的一个亡灵悄声提醒道:“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这些,我劝你还是不要说了,小心被大人听见,刚才的事情还是尽快忘了吧。”
那个亡灵立刻用手捂住嘴,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孟婆的身影后才放心。
清越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茶舍,脑海中浮现出宋跖的面孔。“为什么我越想把你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却总不时会想起你?”她紧紧握住拳头,狠狠地敲打着桌子。
“你还是忘不了他!”沐涵站在她身后,声音中略带悲伤。
“你怎么又出现了?”清越头也不回,不耐烦地说道,她以为来人是沐涵。
“清越,是我。”宋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慢慢向她走来。
清越站起来,厉声喝止道:“你不要过来!”她害怕自己仅剩的意志会被他的深情一步步击溃。
宋跖立刻停下脚步,“为什么你要躲着我?”他满眼柔情地看着她。
“宋跖,我已经说清楚了,你我缘分已尽,还请你尽快离开这里。”清越面无表情地说:“沐涵,你也走吧!”她径直走进茶舍里间,那里正是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