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随波飘流的浮萍,齐妙杉的今日未尝不会是她的明日。
李垣:“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得到家族给予的荣华富贵,也要接受没落与倾覆,与她而言,这很公平。”
允婵看着他毫无感情的剖析着,仿佛那个被遗弃在黑暗里永无天日的人不曾与他有过半点温情旖旎,不曾与他甜言蜜语,亲密无间。
她不禁轻笑了一声,男子如此,女子如何自处?
“皇上运筹帷幄,此次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处置了齐家,允决这毒中的也不算冤枉。”她极力隐忍了,话里却还是有讽刺的意味。
李垣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不一会道:“齐丰为官这么些年,正事没办过几件,结党营私作威作福的伎俩却学了个精。这样的人若是继续放任,受苦的只会是更多的平民百姓,这次有了把柄,朕怎么能轻易放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朕要有所得自然要有所舍,换了别的也是一样,允决虽受苦一场却能换众多百姓不受强权所迫,能过安稳日子,朕以为值得,即便来日要舍的是朕骨肉至亲,心中至爱,只要是为社稷安稳,一样得舍。”
允婵怔住,直直地望着他。
他说的那样真挚诚恳,面上是冷静睿智,话里是大义凛然,可允婵却似乎感受到了他隐匿在辉煌表象之下的为难与无奈。
他是皇帝,他要做守护庇佑大渊百姓社稷的巨龙,天下万民的福祉是他终身背负的责任,他的热血和愤慨都在守护苍生的信仰中燃烧。
可他何必对她解释这些呢?她不过一介女流。
允婵本来怪他的,也是在怪自己,他轻飘飘的一句承诺她就全然相信了,可他却利用允决做诱饵,把他放在最危险的边缘。她差点因为自己对他莫名的信任而让允决葬送了性命。
可现在呢?难道她要怪一个心存黎明百姓的皇帝没有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而改变心意?
允婵扪心自问,此事如果换了旁人,她大概也会同他做一样的选择。只是伤在允决,伤在她骨肉至亲,她终究不能做到全然的释怀与大度。她转了转眸子,垂下眼帘不再看他的眼,顿了半晌才说:“齐妹妹也曾圣眷优渥,皇上为齐家株连她时,可曾起过恻隐之心?”她问。
允婵知道齐妙杉并不算无辜,应该说算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指使狱中的人对允决滥用私刑,是她先起了害人之心,可即便她什么都没做,齐家就能安然无恙吗?奕王领上朝的那对夫妇出现的那么及时,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皇上对齐家早就动了一举拔除的念头,只是陈年旧案翻覆不易,仅靠一对平民未必有十足把握,但若是牵连上当朝公主的安危那就足够了。
她是点火的火星,亦是助燃的桐油,可齐府的断送不在于她,她断送的只是她自己。
但同为女子,这句话她还是想问,她只是好奇,想看看面前的这位九五之尊在政治局势面前还剩多少蜜意柔情会为伊人停留…
李垣轻而易举地就能看穿允婵当下的情绪,她多少有些同情齐妙杉风过无痕般光彩曜目的过往,也仿佛在她的境遇里看到她自己,甚至后宫中的每个女子。他此时应该用最温暖的言辞安慰她,即便不真实,却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慰藉,可他不想这么做,假象永远不会长久,更何况在她的聪慧面前。
“不曾。”
………
允决是次日清晨醒的,但神智上还有些迷糊不清,皇上准许她每日来养心殿探望允决,所以她时常会带着莫雯在养心殿待上许久,事事都要亲力而为她才能放心。
允决的毒已然拔除,自然也好的快,两三日的功夫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身上的伤恢复要慢些,所以允婵总不让他下床走动。
莫雯将上午的药熬好拿过来,允婵接过药放在嘴边吹了吹,刚要喂他,他却接过碗嬉皮道:“阿姐,我都好的差不多了,我自己来吧。”
允婵轻轻打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胳膊不疼了?”
允决只好悻悻的缩回手,任由允婵一口一口地喂着。他这些年一直孤身一人在泉山学艺,早就能独立自主了,现在让人这么伺候着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身体一向很好,极少吃药,便越发觉得这药苦的紧,允婵也知道他怕苦,特意备了些蜜饯让他吃了药之后解解苦。
允婵将药碗放下,用方巾提允决擦去嘴角的药渍。
见他如今精神好些了有些话就不得不问:“你什么时候跑来皇城的?又怎么撞上公主了?”
允决见她眼里有些急色,也知道这事是自己莽撞,心虚的把头垂得低低的,支支吾吾的说:“我…我听闻京中在为林州驻边军征兵…”
“你要随军?”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行军打仗保家卫国?我如今长大了,自问不弱与旁人,当然要出去闯一片天地!”他一番慷慨激昂地说完,却瞧见允婵神色有些冷,知道自己让她担心了,赶忙哄道:“姐,这事是我不该瞒着你,我也是怕你忧心,我保证往后不会了。”他一本正经的要发誓。
允婵只是闷闷的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允婵知道他志在高山厚土,沙场边疆,他真值年少意气风发,一腔热血都想挥洒在战场上。允婵尊重他的决定,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身不由己的无奈,但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大可不必有那样动荡壮阔的一生,只要无病无忧,平安喜乐就好。
“那怎么又扯上公主了?”允婵又问。
说起这件事他也是一头雾水:“我并不知道她是公主…况且,我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只是那官兵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关押,我是百口莫辩。”
“你将当时的情境仔细与我说说。”
允决仔细回想起当时,他吃了饭正准备回客栈,不想遇见一位姑娘被偷儿顺走了什么东西,他瞧她追的艰难,就想着帮把手,结果等她们追到一座破庙前便没了人影。
那姑娘急的直跺脚,眼泪已经盈满眼眶,轻轻一碰便要落下来,委屈地低声抽泣着。
她越想便越觉得难受,顷刻间眼泪便如雨而下,索性蹲下身抱膝放声痛哭起来。允决瞧见一小姑娘家家的哭得这么伤心,心想这么着也得劝劝:“别哭了…”
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