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的元旦刚过,武荷香他们公司的财务人员就将一份年终结算表交到了她的手里。
公司虽然略有盈余,和去年实绩相比还是落下了一大截。
于此同时,公司也在积极地准备着一年一度的董事会大会。
今年与往年不同的是,往年都由王文涛主持,而今年换成了武荷香。
更重要的是武荷香毕竟是王文涛临时委托的代办,要想真正成为新一届的董事长,必须经过董事会的投票选举。
武荷香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崎岖的不归路就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尽管看不到后来的路上会出现什么坎坷与不平。
要进行选举了,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一件正是企业去年的运行情况。
当然,股东们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利益,关心的是公司一年一度的损益情况。
其二就是必须要了解企业的股权构成状况,两者相权后者尤重。
经过了解。她才知道王文涛在公司的股权是百分之四十。
袁志怀占百分之二十五。
高会堂占百分之八。
还有几个比较大的股东最多的百分之三,少的百分之零点几。
从百分之零点一至百分之三中间就有四五十个。
全公司的大小股东共计一百零五个。
这就说明只要她能够把袁志怀团结在一起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当选下一届董事长。
或者把高会堂的股份吸收过来,加上她拥有的王文涛的股份就可以成为百分之四十八。
胜算的可能即使说不上绝对,还是有很大胜算率。
如果袁志怀和高会堂联起手来的话他们的股份之和就会有百分之三十三。
如果再从小股东中吸收百分之七的话就会和她持有的份额势均力敌。
而凭他们二人在公司根植多年,吸收几个比较大一点的小股东份额还并不是一件难事。
所以这次的董事长选举,她感到并不乐观。
原本准备在秋后进行的公司改组改 革因此而迟迟没有动作。
其主要原因就是考虑到新一年董事长的选举势在必行。
一旦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掉下来,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对公司的改组改革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涉及到个别人,个别股东的权力和利益。
即使是小股东如有对她不满都是不容小觑。
更不要说是袁志怀和高会堂他们这样的重量级董事了。
所以她采取了以稳重柔的隐忍战术。
可以说她的假想敌就是袁志怀。
自从她当上代办以来袁志怀虽然没有明火执仗地和她对着干过,但也没有很顺从她。
总是会提出不同的见解来,当然,那些见解看上去也都是从公司的利益出发的。
就拿上次袁志怀提议让闫心路给她当助理的事,明显就是给她上眼药。
那闫心路不学无术就是个花花公子,怎么能胜任董事长助理的工作呢?
这不是明摆着要她的好看吗?
但是人家的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
闫心路他爸是副市长,分管着全市的土地分配,在这样一个寸土寸金的市圈里还有什么能比征到土地搞房地产挣大钱的呢?
这样说来,闫心路是否被重用显得事关重大。
武荷香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并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女子,在上次听了高会堂的一番话后,就开始密切注意房地产的动向,留意着国家的的政策取向。
与此同时她专门订阅了好多关于社会经济发展和房地产走势的书籍和一些名家的论述和分析,采取了缓处理的办法。
把原来房地产方面的预备资金调取了一部分投资于高科技的研发。
为此袁志怀还专门找到她和他理论此事。
他说,公司的发展主要靠房地产,房地产是公司的龙头支柱产业,而且他正在这方面努力。
市里也在积极地考虑尽量向公司倾斜。
一旦城东那几十亩地批下来,我们现有的资金就会显得促襟见肘。
何况你还要抽一部分往科技研发上下功夫,耽误了公司的大事谁来担当?
袁志怀尽管没有把话挑明,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在将代理董事长的军,他是要借着这件事逼武荷香。
武荷香听着不顺耳。
但她为了大事没有在大伙面前有任何的不悦表现,而是顺着他的话来了个太极拳。
她说:“袁总说得是,公司的利益大于一切,那笔资金只当是我暂时挪用一下,再说研发也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投入的资金也有一个运用的过程,如果真的拿到地皮的时候我不会因此而耽误大事的,袁总尽管放心。”
并且,当场还表扬袁志怀辛苦办事一心为公司着想,不愧为公司元老。
岂不知武荷香走的这步是地地道道一绝步。
如果真要地皮到手,她根本没有筹钱的办法。
因为她很明白,现在的银行政策是紧缩的,国家正在出手抑制房地产行业,原来企业到银行寻求贷款的路已经显得不可能。
她之所以这样孤注一掷,也并不是无凭下赌。
她这许多日子以来的读书研究并不是闲磨功夫。
她是拿对国家政策走向的判断在和袁志怀的经验和关系博弈下注。
但同时也不无忐忑,她也摸不透市长大人的能量有多大。
为了那块地皮,袁志怀也是憋着一口气整整一个冬天没有少往闫市长那儿跑。
他想着只要市政府批下那块地皮,你武荷香对着大伙大言不惭,到时候看你怎么来堵资金这一块的窟窿。
不光是你挪用的那部分,除此之外还会短缺一部分,你不是董事长代理人吗?
这个办法还要你来想,非你莫属!
如果连这件事都不能解决,看你在下一届的董事长选举中还有谁会投你的票!
公司的创利相对于上年来说是下滑了,这其中有多钟因素。
知底的股东都知道,一方面是国家政策的因素,一方面是淘宝等网售对公司的业务冲击很大,再一个就是人们等待观望的心情也有。
这种业务上的低迷不仅是从武荷香代理后才显现,而是从一年前就有了滑坡的迹象和苗头。
当时王文涛对公司的事并没有采取紧急的调整和战略上的选择。
这大多与他的身体有关,与他对形势的误判也有关。
虽然是这样说,但毕竟公司是在武荷香代理中。
在接近年关的时候所有数字才能真正明明白白地核算出来。
难免也有部分不明真相的小股东认为是公司换了董事长后,代理董事长作为不大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武荷香深深感到压力倍增。
如果这百分之二十七的小股东的票都跑掉,她在下一届当选董事长的机会就会显得很有危机感。
这时的李贤已经是武荷香的助理,对现状他是看到眼里急在心上,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如果现在的董事长是王文涛的话,不仅那一小部分小股东不会生变,就连袁志怀和高会堂都会言听计从,顺顺利利地把票投给王文涛。
每次的结果几乎都是百分之百当选董事长。
这次武荷香就不同了。
其一,她初来乍到,人们基本上没有看到这个新到的代理董事长有什么大刀阔斧的作为,没有看到他采取什么措施能让公司收益满满。
其二,她又是一个女的。论魄力和胆识相对于男人来说是有区别。
其三,她毕竟现在是个代理,在公司的根基又很浅,比起袁志怀和高会堂等公司大鳄来说还显得力量薄弱。
有此三条不由地就会使那些主意不定,徘徊观望的小股东们存有随水漂流见机行事之投机心理。
现在的公司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武荷香似乎感觉到潜伏着一股暗流,却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袁志怀老奸巨猾。
除了在业务上会说出一些让她料所未及剑走偏锋的意见外,基本上没有和他正面大的冲突过。
只是偶尔在生意上会持有不同意见,以此让武荷香不能妄言和恶意猜测,毕竟人家的话也都是为了企业的利益。
而高会堂看上去没发现什么有棱角的地方。
细细想来除了上次那次谈话提出一些改革的意见外,并未有实际性的支持和拥护她的言行。
再说,即使是那次提了一些看上去可行性的意见,可也都是不能立即付诸实施的主意。
倒不是说那些主意不好,关键是要冒然去做的话就会和袁志怀起冲突。
上次从房地产预备金中调拔资金而引起的袁志怀的不满就是显而易见的例子。
所以武荷香后来不得不对高会堂建言的实施性进行斟酌且慎重行事。
眼看到了选举的节骨眼上,公司的大小股东都出奇地平静。
可以说没有一个股东能找到代理董事长表示一下温暖和真心。
如果现在有一个股东,哪怕是一个最小最小的小股东能到武荷香跟前说,武董事长我信任你,我的那张票就投给你,她也会倍加感激。
但是,没有!
一切似乎没有那回事一样。
她不由地想到了一句名言:沉默啊沉默,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她在高中时候课本上有过,但没有记住是哪位文学家的话,现在咀嚼起来有点能懂得的意思。
心中不由地泛起淡淡的忧虑。
李贤虽然做事精明强干,但遇上这种事也不好擅自和别人交流。
在无形中似乎和所有人中间都建起了一道篱笆一样。
他也只能和武荷香一样着急地观望,无能为力。
这种事他是不能私下活动的。
他也弄不清大小股东的意图是什么。
再说这些年他除了回公司向王文涛汇报经营状况外,几乎和股东们没有太紧密的联系和日常的接触。
在这个关节点上他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武荷香又担心怕他画蛇添足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大事,特意嘱咐他千万别擅自与别人流露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眼看着选举日期就要临近,武荷香越来越感到心中不安,忧心如焚。
表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稳操胜券的样子。
与任何人都保持和气的行事说话态度。
该来的终归要来。
能否正式成为公司经理,这一天成了武荷香人生中既沉重又漫长的一天。
这一天还和以往一样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公司的大楼里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股东们每年到了年终的时候就会回来聚会一次。
即使是没有这次大选,大家也会回到公司来热闹一天,杀猪宰羊一醉方休。
武荷香看上去比平时还有精神。
一身公司统一为员工定做的小西服工作服穿在身上,显得既规范又神气。
为了避免太过于严肃呆板,昨天特意去商店买了一双淡黄色的高跟皮鞋和一个外翻的淡黄色衬衣。
这样也算是对一身正统的工装起到一个小小的衬托修饰作用,配搭到一起柔和而不失庄重。
她准时八点走进会议室。
这间公司最大的会议室,她还是第一次来。
李贤一直站在门口恭候着她。
等她走近,李贤一边在前边指引一边说:“董事长,走这边!”
自从武荷香当上代理董事长后阿贤就改口这样叫。
武荷香刚开始听着还有点不适应,慢慢地也就不以为是。
不过,这一声董事长在武荷香听上去很是珍贵。
也许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能听到,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称呼她。
她根本没有时间来多想。
因为室内已经坐满了人。
当她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无声的眼神迎接她,尽管她还不适应。
这个最基本的礼义是公司已经养成的习惯,每一届董事会,这是董事长应该有的特殊待遇。
她微笑着向所有人招招手,跟着李贤走到已经给她排定的座位前。
武荷香站在椅子旁然后抬起头来环视了一圈屋里的所有人,然后抬起手来,招呼说:“大家都坐,坐!”
当大家都坐定,然后她扭过头去望着坐在她左面的袁志怀:“袁总,人都来了没有?”
袁志怀看了一眼办公室主任:“刚才点名,好像是有五个人还没到吧?”
办公室主任说:“庆军来了,还有四个。”
“请假了吗?”武荷香平声静气地问道。
“好像有两个请假了,还有两个——”办公室主任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门口有人大声说:“我们来了”,有一男一女喘着粗气走进来。
“哦,那就基本都来了。”办公室主任说。
“你有没有把今天的会议内容通知了请假的人?”武荷香又问道。
“通知了。”办公室主任应道,“他们应该都委托了别人替他们来投票。”
“确定谁了?”袁志怀接着问道。
“小王让我代他投票。”办公室主任说。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李芳的票让我代她投。”大家追寻着声音一看,是何秋。
武荷香收回目光看着袁志怀说:“袁总,按照会议议程开始吧。”
“好。”袁志怀回了一声然后朝着众人说,“现在咱们正式开会,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会议是全部股东参加的会议。根据公司章程要选出正式的董事长来。 按照历届的换届程序,第一项是需要上届的董事长对上一任期的工作做一个比较系统的汇报。”
说到这里回过头来看着武荷香:“武代董事长,这一期的公司业绩按章程应该由您来说。”
按道理对这一项内容,袁志怀应该提早告她说才对。
现在提出来似乎有点突然。
武荷香往正坐了坐矫正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大家都知道,我是受王文涛原董事长的委托暂时代理工作,来到公司后深得公司上下的信任,我内心非常感激,在此向大家说声谢谢!我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看到了公司上下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让我这个代理备受鼓舞,尽管我才到公司半年时间,但我也有义务有责任向全体股东做一个自我的总结。首先要实事求是地讲,今年的实绩与去年相较很不如意。当然,商业的网络化,房地产政策的紧缩使我们公司的利益直接形成了影响,但我作为一个临时受命的代理董事长,没有及时地调整应对策略,合理有序地规避大气候带来的冲击,责任无可推卸。在此向所有股东郑重道歉,对不起!”
整个会场里鸦雀无声。
武荷香说到这里站起来深深地向大伙鞠了一躬。
紧接着口气一转:“但是,让我欣慰的是,即使是在那样一个形势严峻对我们经营很不利的情况下,我们还是做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调整。即,在对市场准确的研判下我们缩小了商业模式,实现了由面向点的过渡,集聚了有生力量,避免了因浮肿导致亏利的风险。在房地产方面我们也做出了相应的微调策略,对市场预期遥远和回金不及时的项目以及待审批的项目采取了暂时止步的措施。对部分在建且有失规范的项目及时地做出了割块转让的决定。尽管对我们说是利小了一点,甚至有的根本没有利润,但是我们将准备忍痛甩掉了那些尾大不掉的工程,让我们能够轻装简行,从而避免已经显现的风险。下面是公司2016年度的财务情况,我为此专门让财务室系统明了地做了一份报告,请大家详细进行审核研判,谢谢大家!”
武荷香说完,财务室的几个人就各抱着一摞表单挨个散发给所有股东。
这在王文涛之时是从未有过的事。
而且每年的股东会和每隔几年的董事长选举会议,王文涛都没有这样详尽而明白地给股东们这样细致交代过。
于是整个会场里充满了一种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