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驾崩后,明孝宗之侄、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入嗣大统,是为世宗,即嘉靖帝。在其登基前后,因时任内阁首辅杨廷和、礼部尚书毛澄等权臣引宋濮安事强令世宗皇帝尊亲生父母为皇叔父母,导致大礼议之争。最终世宗扫灭宦官和权臣势力,总揽朝纲。嘉靖帝统治前期,出现“嘉靖中兴”的局面。这期间,“资本主义”开始萌芽,文化和科技空前繁荣,优秀文学作品和杰出人物大量涌现,“天下翕然称治”。
如果我还是一个藩王之女的话,我选择驸马的范围要小很多,可是当我十岁那年,我忽然由郡主升级为公主,霎时间身价倍涨。
当然,这好运气并不是我父王带来的,他早在我七岁时就仙逝了。把我带到公主位置上的是我大哥,因为原来我的堂兄皇帝驾崩后没有子嗣,大臣们就在众多宗亲里选了他当新皇帝。我做为他的胞妹,顺理成章成了长公主。
“皇儿啊,你现在就淳儿一个妹妹了,可要为她找个好驸马啊!”及笄那年,母后开始每日和皇兄唠叨,皇兄不烦我都烦了。
“放心吧,儿臣一定把好关。”皇兄摸着我的头信誓旦旦道。“不会让淳儿吃亏的。”
本来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的,可是他们都没我这样的好命,早早病逝了,皇兄现在身下并无子嗣,我就是本朝唯一一个公主,全国的青年才俊还不是任我挑选?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心里美滋滋的。
“朕挑好了,母后、淳儿,你们来看看这画像如何?”没几天功夫,皇兄拿着一个卷轴得意扬扬地给我们看。
“还不错,这孩子倒是眉清目秀的。多大年纪啊?”母后摩挲着画像,满意地点点头。
“他叫陈钊,是淮安府陈通判之子。和淳儿同岁,年纪正好。学问也不错,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虽说当驸马不指着他科举考中状元,但咱们皇家也不能要绣花枕头不是?”皇兄看起来心情很好。
“皇兄,你可见过他本人?别像王嫱那样,被毛延寿所误才好。”我忍不住开了口。
皇兄哈哈大笑:“自然是见了,这孩子真是不错,举止方正,进退有度,比你可稳重的多。”
“既然皇儿你觉得好,那准错不了,就这个陈钊吧!”母后一锤定音。
“好,明天我就叫礼部拟旨,母后,您就抓紧再派女官教教淳儿礼数吧,免得出嫁后人家笑话她。”皇兄朝我挤挤眼,笑着离开了。
本来以为我的驸马就是这个陈钊了,谁知第二天皇兄下朝后怒气冲冲,说大臣们不同意。
“有人说是陈通判是军士起家,出身太低,陈家家世配不上公主。还有人说陈通判之妻是二婚,不配当公主的婆婆。”皇兄一拍桌子,茶碗险些掉在地上,“这帮人平时做事不见这么卖力,八卦到是很灵通。”
“这都什么和什么嘛。”母后皱起眉头。“大臣们为什么胡搅搅,抓住这些有的没的作文章。”
“就是,他们才消停几天嘛,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皇兄发了狠,“还不是因为朕追封父皇他们心里不高兴,和朕找茬儿作对?看我哪天不高兴……”
“算了,因为这件事和他们磨牙犯不上,驸马换个人就是了。”母后是个很有决断的人。“这回皇儿你不要插手,让他们去选,选几个好的来,最后咱们娘们儿再挑。”
礼部的人还是挺有效率的,一个月后,三个青年被送到皇宫中,母后和皇兄亲自验看,我身为闺阁公主,当然不好意思直接面对面的去相看,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后殿里等着他们最终的结果。
“公主,公主,一定是高中元了。”被我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们兴奋地跑回来。
“别慌,说仔细点。”我强压住心中的小兔兔。
“这个高中元是河南人,比公主您大一岁,长的真是好看,和天上神仙一般,奴婢从来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少年!”小宫女眼睛里都是星星。
“呸,你才见过几个男人。”我嘴里说着,心里却开始期待起来。
“哟,给公主道喜了。”文妃面含笑意进了屋子,“今天这位高家公子可把我都比下去了,古人说什么宋玉潘安,大概就是这样了。”
文妃乃是皇兄登基那年从民间选上来的美人前三名,市井出身,嘴里也没把门的,不过她既然这么夸,一定这高中元是不错的了。
我尤还不信,又问跟在后面的黄锦:“黄伴伴,这高中元真的那么好?”
黄锦是我皇兄的伴读,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他含笑点点头:“高公子文采不凡,真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啊!”
黄锦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了底,这个高中元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看来我命中红鸾就是他了,我羞涩地进了内屋,等待着皇兄正式下诏。
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是,最终高中元并没有成为驸马,另外一个叫谢诏(zhào)的人成为我未来的夫君。
“是哀家作的主。那个高中元稚气未脱,不太适合你,谢诏今年二十了,看着稳重老练,一副能担的起事的模样,这样和你才相配。”母后和我解释道。“淳儿,放心吧,娘不会害你的。”
“是啊,是啊,谢公子相貌也是极好的。”宫女们也帮着劝我,可她们心里的失落从声音中都能听的出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能说什么呢?不过既然能从众多青年中脱颖而出,自然相貌是好的,我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只是,我没想到……
“啊,你,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新婚之夜,我被谢昭的头发吓的几乎跳了起来,没想到看着还算英俊的他摘下帽子,头发居然如此稀少,年纪轻轻,已然是个半秃了。
“啊,是那年我备考累到了,一夜醒来就这样了,有人说这是鬼剃头,后来头发总是掉,我一直在吃药来着,却也不见好。”谢昭很诚恳地解释着。
才二十岁就半秃,还是个药罐子,我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谢昭体贴的扶着我,问我什么了,我只伏在床上低低哭泣,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那夜我们并没有行周公之礼,而我没等到三天回门,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了皇宫。
等母后听我说完谢昭的事,她张大了嘴巴愣神了好半天,然后喃喃道:“都戴着帽子,也看不出来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才不要嫁这丑人,我要和离。”我哭哭啼啼道。
“和离?你是拿婚姻大事当儿戏吗?”下了朝的皇兄匆匆赶了回来,厉色道。“昨个儿朕才大张旗鼓将你嫁出去,今日你就擅自跑了回来,你让皇家颜面何在?”
皇兄从来没这么凶过我,我被吓住了,怯怯地止住了哭声,不敢言语。
母后也劝我:“淳儿,回去吧,驸马只是头发少而已,这不算什么的,让御医好生调养也就是了,万万不能因这个说什么和离,让天下人笑话。”
既然母后和皇兄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得乖乖随早已等候宫门外的谢昭回去。
不知道哪个嘴快的小黄门,居然将我回宫哭诉的事加油添醋的散到坊间。京城就流行出一个歌谣来,“好笑好笑真好笑,公主选婿百般挑,洞房之夜傻了眼,驸马换成现世宝。”
歌谣传到我耳边时,我又是好一顿哭,以后再进宫时,我觉得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或是怜悯、或是可惜、或是嘲笑,是啊,难道不应该吗?我堂堂永淳公主原本要嫁的是天下最好的男儿啊!
宫宴上,即使我把脊背挺的直直的,假装对任何眼神熟视无睹,可还是有不断的轻声议论传到我耳朵里。
“听说了吗?今年的新科进士有个人叫高中元的。”
“高中元?是前几年参加公主选驸马那个。”
“是啊是啊,年纪轻轻的就才高貌美,写的一手好字呢!”
“对,我也听说了,这个高公子诗文写的也是一流,上次严相举行的春宴中大出风头了呢,好多人都慕名上门提亲,偏偏他都是一口拒绝的。”
“哟,高公子不会还想着公主吧,咱们公主都生了孩子,不可能改嫁了的。”
“真是可惜公主了,这么一个佳婿偏偏就错过了,反倒嫁给一个半秃。”
“切,当驸马也未必好,不能科举为官,整日里在宗人府忙活,有什么出息,好男人志不在此的。”
“哈哈,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高公子了?也想……?”
“君子温如玉,漂亮的人儿谁不爱啊,只怕人家高公子心里只有公主吧?”
“有缘无分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八卦,一个个兴奋的无以附加,我则越听越生气,明明这样优秀的男人就是我的驸马,而不是谢昭那个半秃,可惜呀可惜。
无论如何,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谢昭的脾气很好,做事也很稳重,他被皇兄派去掌管宗人府,当然,这不过是个闲差事,反正每年都会有足够的岁贡,也不用担心收入问题。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和谢昭也有了儿子,成了老夫老妻,只是高中元似乎就成了我们婚姻中的一根刺,每每我想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和谢昭发起脾气来,而谢昭总是一笑而过,不加理会。
这年的中秋宴上,谢昭递给我的客人名单里,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竟是高中元。我惊疑地看向谢昭,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解释说今年多了一些同乡而已。我这才恍惚记起来,高中元是和谢昭来自同一个地方。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在我进宫时,仍有宫女宦官提到高中元这个人,他们津津乐道当年的选驸马,怀念高中元的惊鸿一笑,而我居然并没有真正见过他一面。现在,我终于要见到这个心心念念多年的男人了吗?
宴会那天,我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虽然我只能远远躲在帘子后偷看男人吃席,但我也希望自己能保持最好的仪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配的上那个传说中的高中元。
“不会吧?那个人就是高中元?”当下人给我指出高中元时,我惊的几乎把帘幔扯了下来。
说好了的举世无双呢?说好的风度翩翩呢?说好的君子如玉呢?这明明就是一个又高又胖的大块头嘛,皮肤倒是蛮白的,只是配上乱蓬蓬的胡子,看起来脏的很。
我定了定神,再仔细地看过去,高中元正在那里比比划划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但那副指手划脚、吐沫横飞的样子就让人讨厌。我再看看一旁举着酒杯微笑倾听的谢昭,仿佛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是这样的风度翩翩,潇洒自然。
那一刻,我忽然释然了,头发少算什么,白天带上帽子谁也看不见,晚上关上灯我也看不见,为了个虚无缥缈的高中元就忽略他这么多年,我真的是太傻了。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远远地,笛韵悠扬,歌声婉转,缓缓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细细品着,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不知何时,谢昭走到我的身边关切地问着
“哦,没事儿,风太大迷了眼,对了,我特地交代厨房给你做了酸梅汤醒酒,要不要喝点?”我赶紧擦了擦眼角,对他扬起笑脸。
是啊,一切还来的及,我们还有几十年好日子要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