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洗漱早饭过后,欧阳一粟就带着儿子去到群峡大坝侧旁下方的观景台监测大坝的开闸泄洪情况。
儿子本有一点倦意,但还是被欧阳一粟说服和其一同前往。
群峡大坝整个上午还是在按以往的10个闸门开闸泄洪,通过大坝尽可能长时间地拦截上游来水,以便为下游争取尽可能多的疏散时间。
临近中午12点,群峡大坝上以及大坝下游峡谷警报大作。
中午12点整,群峡大坝按昨天讨论确定的方案开始增开闸门至39个进行大规模开闸泄洪。
一瞬间,三倍多的泄洪水流在大坝下游峡谷中咆哮奔涌,水流冲击的声响震耳欲聋。
儿子在一旁看着洪流兴奋地尖叫,而欧阳一粟却专注地盯着自己手提电脑屏幕上的监测数据。
突然,脚下的大地开始轻微晃动起来,仿佛库区在低烈度地震。
欧阳一粟电脑屏幕上的监测数据显示,群峡大坝主体正在发生轻微晃动,软件警告信息提示:大坝的真实晃动数据,与预测计算出的在增开至39个闸门进行开闸泄洪的情况下的大坝共振数据,彼此吻合得很好。
根据预测计算的数据,大坝晃动还会逐渐加剧,并在大约1个小时后达到峰值,此后在一直保持39个闸门持续开闸泄洪的情况下,大坝的晃动应该不会危及大坝的主体结构。
坚持几天后,等上游来水减少,群峡大坝库区蓄水水位就可以缓慢下降,直至警戒水位线以下,届时就可以逐渐关闭减少泄洪闸门数量,从而最终消除大坝共振现象。
“至少预测计算是这样的,至少目前监测数据与预测是吻合的。”欧阳一粟略感宽慰地在心中自言自语道。
就这样,欧阳一粟和儿子在群峡大坝侧旁下方的观景台监测大坝开闸泄洪情况,到了中午1点半左右,大坝共振幅度如期稳定在了预测计算的峰值附近。
欧阳一粟悬着的心总算是轻松下来,因为,虽然欧阳一粟对自己所研发的地质活动监控预警程序AIGPASS小有一些骄傲自满,但是,对其实际应用效果的信心,尤其是在这种社稷攸关时刻的应用效果,还是不可避免地略显不足。
毕竟,自己以往的研究成果都仅仅局限于论文发表,真正实际应用的,这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心情轻松的欧阳一粟正想休息一下,叫儿子一起吃午饭,突然群峡大坝上又警报大作,所有未开的闸门突然一起全部打开了,上百条新增的洪龙,混同已有的39条洪龙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大坝下游峡谷扑啸而去。
欧阳一粟先是惊得目瞪口呆,不过迅速反应过来,立马给黄元老打电话:“黄元老,闸门怎么全部打开了?”
黄元老解释道:
“是群峡大坝管理系统中的超限保护程序自动启动了!应该是蓄水水位过高加上大坝共振幅度过大造成的。”
“昨天只是手动分别关闭了蓄水水位和共振幅度的超限保护程序,忽略了还有一个同时考虑蓄水水位和共振幅度的超限保护程序,该程序应该主要是出于安全冗余目的而设计的,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应对极端情况。”
“工程技术人员正在强行关闭错误开启的闸门,你赶快重新测算一下后果,并密切监视大坝震动数据,有情况随时报告!”
错误开启的泄洪闸门很快就被关闭上了,欧阳一粟也运行软件很快测算出了这个意外情况将会造成的后果。
错误开启的泄洪闸门所引发的库区周边区域的广谱震动,将会在大约30分钟后聚集反馈到群峡大坝主体。
虽然错误开启所有闸门的时间很短,但是同时开启的闸门数量太多,以至于软件预测计算出的大坝主体共振幅度,正好在一个可能导致大坝溃坝的临界值上,因此,软件给出了50%溃坝可能性的结论。
欧阳一粟的头“嗡”的一声楞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向黄元老报告。
他心有不甘地临时调整了一下程序参数设置,又重新运行了一次预测计算,希望能算得更加精确一些,最好是能得出50%以下的溃坝可能性。
然而,再次测算的结果仍然是50%的溃坝可能性。
欧阳一粟又呆了呆,这才意识到,离广谱震动聚集反馈到大坝主体还剩不到10分钟了。
于是, 欧阳一粟慌忙打电话给黄元老:“黄元老,通知所有人员立刻撤离大坝!立刻撤离大坝!10分钟后,50%的溃坝可能性!”
同时,欧阳一粟拉起儿子就沿着阶梯往观景台所在山体的高处跑,完全顾不上除了手提电脑之外的任何其他物品。
就在欧阳一粟拉着儿子往山体高处攀跑时,地面突然更加剧烈地晃动起来。
欧阳一粟拉着儿子赶紧扑卧到地上,然后打开电脑查看大坝的共振数据。
很快,原本平稳的大坝共振数据突然开始攀升,大坝上的警报再度响起。欧阳一粟紧紧抱住儿子,望向群峡大坝的主体,现在已经可以肉眼看见大坝主体在明显晃动了。
在地动山摇之中,欧阳一粟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叫儿子来群峡大坝与自己相聚,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来群峡大坝的原因,自己也明明知道算命先生说过儿子五行犯水。
作为一名科研工作者,欧阳一粟本来对占卜算命这类封建迷性活动并不感冒。
可是,母亲的去世,却让欧阳一粟对占卜算命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欧阳一粟的主观意识里还是不太相信。
那是欧阳一粟留学夕阳国博士毕业后的事情,欧阳一粟刚刚换了一个心仪的工作,儿子在夕阳国也刚刚出生。
正是双喜临门之时,欧阳一粟却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母亲因癌症去世了,晴天霹雳。
父亲却让欧阳一粟不要赶回国,而是先照顾好沈彤和儿子。
欧阳一粟等儿子满月且沈彤的母亲也到了夕阳国之后,就立刻飞回了朝霞国。
可是,回国途中心情悲切,加之转机劳顿,休息不好,就晕机晕车竟然吐了几次(欧阳一粟从来不会晕机晕车呕吐的),呕吐物中有些黑褐色物质,欧阳一粟只当是咖啡茶水的消化物,并没在意。
回到老家之后,当医生的么爹听说此事,立马安排欧阳一粟做了胃窥镜检查,结果发现胃癌,真是祸不单行。
由于欧阳一粟当时在国内还没有医保,更是牵挂沈彤和儿子,于是就马上飞回了夕阳国,在夕阳国接受了化疗手术。
手术很成功,癌细胞也没有扩散,但是医生说,再晚个把月就不好说了。
后来,欧阳一粟每年复检,都一直正常至今。
欧阳一粟一直觉得,母亲突然去世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如果自己平时爱惜身体,母亲是不会这么突然走的;是母亲的身体感应到了,遥在天涯的欧阳一粟身体出现了异样(欧阳一粟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感觉),所以母亲才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儿子的生命。
从那以后,欧阳一粟就不再反感占卜算命的事情。
么爹则专门请老家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给欧阳一粟的儿子算了命,被告知,儿子五行缺水又犯水,因此,既要在名字中补水,又要在生活中忌水,要远离积水之地,否则有性命之忧。
对于算命先生的建议,欧阳一粟姑妄听之,给儿子起名字的时候,却也欣然接受了“欧阳洪浩”这个名字。
可是,日常生活中,欧阳一粟和沈彤起初并不特别在意。
儿子3岁时,有一次在居民小区的儿童泳池里戏水,水很浅,儿子腰间又套了游泳圈,欧阳一粟目不转睛地盯了儿子半天,儿子简直就跟哪吒闹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哪里用得着自己杞人忧天。
此时,正好沈彤打来电话,说及一件重要事情,欧阳一粟便不知不觉地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了。
等欧阳一粟打完电话,再看儿子,儿童泳池里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子!
欧阳一粟本以为是儿子自己上岸跑哪里玩去了,正要离开儿童泳池去寻找儿子,却猛然注意到,儿童泳池的水面上有一双嫩小的腿脚,正在倒立着挣扎。
原来,儿子把游泳圈套在腰间,头重脚轻,一旦游泳圈翻转,儿子头朝下,脚朝上,腰间卡着游泳圈,就基本不可能再把头抬出水面了。
欧阳一粟慌忙上前施救,儿子已经溺水呛得面红耳赤。
欧阳一粟每每想起此事,都后怕不已,然而,却还是拗不过想带儿子玩水的欲望。
儿子4岁时,欧阳一粟全家到国外旅游,在一个雕像喷泉小水池边照相。
儿子见水就玩性大起,趁欧阳一粟和沈彤不备,自己就猛然跳入雕像喷泉小水池之中。
水池的水很浅,可是池底很滑,儿子瞬间滑到,向前一扑,头直接就卡在了喷泉雕像的基座下面,儿子的面部完全浸在水中,根本无法呼吸。
要命的是,儿子的头卡进喷泉雕像的基座容易,想拔出来却很困难。
欧阳一粟和沈彤一阵手忙脚乱无果,彻底慌了神。幸亏附近有一辆冰淇淋贩卖车,车主急中生智,启动冰淇淋贩卖车猛踩油门,直接将雕像喷泉小水池的边沿撞塌了一个大缺口。
池水顷刻间泄出完毕,欧阳洪浩这才得以幸免,不过已经溺水昏迷不醒了。
众人又齐心协力,把欧阳洪浩从喷泉雕像的基座下面解脱出来。
沈彤懂得一些急救知识,立刻给儿子进行人工呼吸,总算没有大碍。
从此以后,沈彤特别小心,尽量不带儿子靠近积水之地。可是,欧阳一粟在主观意识里仍旧不以为然。
儿子5岁那年,欧阳一粟全家到夏威夷度假,还特意带儿子到恐龙湾潜水观鱼。
不过,那一次倒是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儿子与海鱼同泳,玩得非常开心。
后来,欧阳一粟也经常以恐龙湾潜水之旅劝说沈彤,大可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儿子大了,自然就知道玩水的轻重。
现在看来,欧阳一粟是盲目乐观了,虽然自己和儿子知道玩水的轻重,但是,自己和儿子显然不知道洪水玩人的轻重和花样。
群峡大坝目前的险情,就连融合了双缝干涉和深度学习的AIGPASS也不能完全准确预测。
这,算不算是一种上天授意的洪水玩人?
欧阳一粟却还要主动把本该在生活中忌水的儿子叫到群峡大坝来。
这,是不是一种倔比天公的狂妄愚昧?
总之,在一种不知是祈祷还是绝望的心情中,欧阳一粟紧紧抱住儿子,呆若木鸡地一直望着群峡大坝的主体。
却发现,大坝主体肉眼可见的晃动逐渐停止了。电脑的监测数据则显示,大坝的共振幅度又回到了安全的峰值。
“大坝没事!”黄元老打来电话亢奋地叫喊到,“欧阳博士,你立了大功!幸亏有你的研究成果,不然的话,我们打开全部闸门泄洪,那就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