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杉目瞪口呆地望着高案正坐的男子，无力的瘫坐在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从她第一次动手脚他就全然尽收眼底。
她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因为明白从始至终她不过釜底游鱼，她自认为的天衣无缝，都是不过是他眼里的笑话。她看着面前依旧云淡风轻的男子，忽然觉得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什么可以真正逃过他的眼睛。
她活像只跳梁小丑，如今戏演完了，她也该圆满退场。
她不禁后悔自己当初的狂妄和自大，无知和贪婪。
……可她如今想起皇上，也曾与她柔情蜜意，也曾对她细心爱护，如今却只当她一缕草芥，舍弃摧毁也毫无波澜。
皇室天家，不屑有情……
次日早朝，皇上将齐丰之女下毒谋害公主遇刺之案的嫌犯一事宣告朝堂，护军统领刘敏、礼部侍郎孔昱才和内阁学士孟廉皆为人证。奕王则带着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夫妇上朝弹劾了齐丰父子，重提了当年其子草菅人命，他纵子行凶的旧事，众官员皆义愤填膺，皇帝遂下旨彻查。
齐妙杉被废弃，冷宫是她这辈子最后的归宿。齐家被彻底清查，齐丰之子淫靡成性，强抢民女又草菅人命，齐丰纵子行凶，以权势胁迫受害者三缄其口，苏迁检举后又以官权之便贿赂审查官员，证据确凿。此外还查出了齐家私产数量惊人，源头是齐丰私下受贿、私设青楼赌坊、强收租赁等等以此谋取暴利。
齐丰被下狱，秋后问斩，其子贬为奴籍，充入训奴营，终身不得废除，齐氏一百零二口，年满十三者流放，未满者以戴罪之身或贱卖或服役。另有牵扯出有所关联的部分官员，隐瞒也好受贿也罢，一律降品一级，罚俸半年。
允决中毒不深，皇帝下旨让他在养心殿的偏殿养伤。
允婵听见风声火急火燎跑来养心殿的时候已经近日暮了。为德在殿外见了她过来，脸上的泪痕还未完全风干，几缕碎发散漫的附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不停的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跑着来的，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担心和急切。
为德忙走了几步迎过去：“小主慢些。”
允婵匆匆歇了两口气，忙道：“德公公，允决他……”
为德：“小主放心，苏公子如今在偏殿养伤，太医说已然无碍了。”
允婵缓了一瞬，而后才了然点了点头，听到这句话仿佛才算回过了魂，一直揪着的心才算放下。
“那我…”
为德显然知道她要问什么，先道：“皇上说了，小主可先去探望苏公子，他会等小主一同用膳。”
等她？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她知道允决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将允决安置在养心殿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允决如今是得了天子庇护，不会有人会蠢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找不痛快。
她知道这次牢狱之灾难免受苦，可她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允决，身上的伤痕比她想象的更令人惊心。
她坐在床头，轻柔的抚着他的额发，可她不禁鼻头酸楚，眼泪又不自觉地汹涌而来，她已经两年没见他了，他又长了不少，如今已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不想久别初见却险些是天人永别……万幸，他如今是鲜活的。
允婵没有在偏殿待很久，她记得德公公的话，却不敢真的让九五之尊等她。
允婵进养心殿的时候甚至没有通报，为德直接便让她进去了。
看来已经传过膳了，桌上摆着丰盛诱人的菜肴，李垣却还在书桌上执笔批文。她进来的时候动作放的很轻，可总会有些声响不可避免，他没有抬头，可她知道他听见了。
她刚准备过去请安，却听见他说：“把门关上。”
允婵只好照做，可关上门，外头纷繁的声响隐去，仿佛就将他们俩和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可她并不能自在的游刃在这样的气氛里。
允婵慢慢走到案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凉：“参见皇上。”礼数还是不能忘的。
“起来吧。”
允婵起身，看着他不断的批改奏章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也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她也只是站着，既然要见她，总归要说点什么的，她并不着急。
“替朕磨墨吧。”半晌，他说。
“是。”
她依言走到他的身侧，拿起墨块慢慢磨着。
两个人仿佛无言的默契，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清新的墨香似乎比方才的更加浓郁了。细碎却规律的研磨声，纸张翻动和笔尖翩然纸上的细微声响都在静寂如无人之境的空间里变得格外清晰。允婵留神听着，发觉它们竟然是那样完美的契合。
“愣着做什么？”李垣看着她出神的模样问。
允婵瞬间回过神：“妾失态了，还请皇上恕罪。”
他只是浅笑着，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奏折都已经整齐的放在一旁，显然是已经处理完了。
他起身，拉着她的腕子往餐桌走去。
他是一向的从容平常，可允婵却没想到他这突如其来的触碰，那一瞬间，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因为手腕上可以传来他掌心的温度，也能感知到他指尖的薄茧，手掌的轮廓，这对她而言过于陌生。
桌上是腊烧八宝鸭、芦笋焖鸡、竹荪乳鸽汤、山珍蕨菜、糯米凉糕，还有几道开胃爽口的凉菜。
他拉着她坐下，说：“去见过你弟弟了？”
“是。”她答，在方才的寂静书香中心情已然平静了不少，可再次提起允决她的语气里就自然泄露出几分气愤和失落。
允决从鬼门关被拉回来，可他身上的嫌疑并没有被洗清，他依旧是不得清白，而齐家没了，一直是朝堂中的沉疴宿疾没了，皇上不费一兵一卒就拔除了齐家。
她是应该感激皇上救治及时，还是手下留情？
“妾来时听宫人们提起齐美人，想起她昨儿个还是神采奕奕，今日便成了委弃泥涂。”她有些怅然，感叹世事难料。
人生在世本就困苦，女子更甚，既不能要求什么，也不能反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