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寒渊入巷
两柄飞剑各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眼看将要将依旧毫无动作的两人穿刺。但令这些杀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于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布衣老者竟于齐天弈身后的半截残墙后走出，脚步很慢，似乎一点也不急，身上也无任何一丝真气波动。
面对空中的众多攻击，老者依旧平静地在齐天弈等人身前负手而立，仿佛这饱含杀意的天空在他眼中只是一幅山水画卷，而他，在细细品味这幅画卷中所蕴含的深意。
无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幽蓝转瞬即逝，连一点真气都没有外散。伴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紫剑的剑身裂成无数块碎片，原本聚于剑锋的雷霆也骤然消散，细碎的残片如同紫水晶般掉落一地，反射出五彩的光。
至于另一把翡玉剑，它插在离老者五步远的碎瓦中兀自轻颤，如同被捕获而受惊的鸟无法消除对先前碰撞的恐惧。
“苻国剑榜名剑被拿来当飞刀做暗器使，还用的如此蹩脚，若日后还一直放在你手里，翡玉这两个字怕是来年就会从剑榜上消失。”老者望着那柄翠绿色的小剑自语道。
远处，御双剑的那名四莲圣徒颓然倒地，七窍中不断流出腥红的血液。被击碎的紫剑是他的命灵，剑毁人自然也随之暴毙。
天空中袭来的攻击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放慢了速度。
老者收回了伸出的手，再次背于身后，转向齐天弈问道：“我想知道你有几成把握我一定会出手？”
齐天狰狞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泰然道：“您觉得走到穷途末路之人，除了抱着那一点幻想又还能任何去做呢。”
“但这条长巷可是你们自己选择走进来的……”老者转过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你很不错。”
齐天弈一愣，转而再次露出一个笑容。
在一众杀手紧张地看着走向他们的老者时，他的右手，又一次抬了起来。
被黑色布衣包裹住的手臂细如枯木，动作很慢，慢的如静水行舟，慢的和一个半身入土的寻常老人无异。而最令人感到不解的是，这么老者的身上始终没有沁出过半点真气。
而此刻，在场的所有人也终于看清了被他握在手中的武器。
一柄小剑，剑身仅有三指宽，呈幽蓝色，没有任何铭文作饰。但在月光下，剑锋却变得虚幻起来，看不清其真实的轮廓，就仿佛是剑身泛起了层层密浪，让人不禁联想到波涛汹涌的海面。
齐天弈和墨灵蝶都怔住了，而对面一群杀手的脸色则更为精彩，一个个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恐惧之情已然深入他们的内心，空中的攻击再次停滞，或已是不敢再向前袭来。
老者五指突然紧收，突然卷起的狂风顺着他的步伐而流动，甚至还轻托他的身体，使其看上去如同御风而行。幽蓝色的剑气如同翻腾的巨浪，以老者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如果让一个人从高处观望这番情景，那必然会觉得是石落寒潭，惊起千堆雪。
白玉龙触及剑气，竟如纸糊的一般脆弱，顷刻间就被其穿透，先前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之态好似一团泡沫，经水轻轻一冲便消失殆尽，数以万记的白玉牌尽归尘土，只在空中留下慢慢消失的白光。
以老者为中心的这一片区域已经是再无完整之物，锋锐无比的剑气就如同一场洪流，将这条长巷摧毁，所幸这片区域并没有普通人居住。
除去陈騵和两位和出手的中年男子，其余的杀手都因躲闪不及而化为化为骨屑肉末，但空气中闻不到半点血腥味。
“寒……渊……”黑袍男子面如死灰，十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在白玉龙被轻易击碎的那一刻，他的战意便已全无。
苻国剑榜中排名第四的那柄剑，正是布衣老者手中的寒渊。据说它是以深海寒龙的一根龙骨为基，经一位煅剑大师穷尽半生时光经千磨百炼后才得以锻造而成，剑气所过之处，必然瞬起寒潮。
对方至少是六莲搬山境，甚至可能会是七莲倒海境……三名杀手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这个想法。
老者的脸色依旧平静，但手中的小剑正时不时向外散发冰冷的杀意。他仿佛没有看见被先前的攻击吓得不敢妄动的三名杀手，独自走至插于瓦砾中的翡玉剑前，轻轻拔出，又细细地掸去蒙在剑身上的灰尘。
进行这一动作时，老者的神态和先前出剑时简直判若两人，他的眼中只有怜惜，仿佛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父子。
夺目的青光自老者手中的翡玉中发出，紧接着响起的便是一阵轻快的嗡鸣。翡玉在这位布衣老者手中似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如一颗即将黯淡的繁星于一瞬再显璀璨。
“不知何处得罪了老前辈，我等自认不曾与苻国之人有过过节。”
黑袍男子行礼后勉强开口问道，他背上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浸湿。
老者侧眼看了看，轻轻地摇了摇头，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在场中响起。
“我生于苻国，也修于苻国，但现在早已不是苻国之人。我们未曾见过面，自然也是不存在过节一说。”
发辫男子听到此话欲开口，但布衣老者的声音比他更快：“但你们此次要杀的人，我却是需要保他周全。”
老者将寒渊收回袖中，换成翡玉剑握在右手。他双膝微屈，借势跳至三人面前，相距不足十步。这个距离，只要是四莲以上的圣徒，出手后一息之内便可触及对方。
“请教前辈大名。”陈騵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
布衣老者只是抬头看了看被铅云遮住的天空，口中淡淡吐出几字：“你们还不够格。”
此话一出，三人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但老者并没有要顾及他们感受的意思，接着道：“或许你们觉得十分不公，但这便是命。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并非你们所想，是个怎样强大的圣徒。我只是一个痴于习剑的普通老头，仅此而已。”
这句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砸于众人的头顶，就连一直静候在一旁的齐天弈都身体猛地一颤。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记得这是你自己经常说的话。”墨灵蝶虽然同样震撼，但依旧不忘借此嘲讽齐天弈一句。
拍卖会时说出的狂言，已然成了一个笑话。
布衣老者瞥了一眼僵在他面前的三人，继续道：“我仅用这把翡玉，你们三人随时可以出手，若想跑……你们应该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老者给了三人一个机会，或是说一个选择，在逃跑时背刺而亡，还是拼死一搏，或还得一线生机，或有尊严的倒下。
在两名中年男子还犹豫不决时，陈騵发出一声怒啸，熊熊真火在顷刻间冲天而起，他的眼神变得疯狂，双掌沁出的血珠使得火焰燃烧的更加强盛。
“请前辈指教！”
剑刃破空，一阵清风徐徐而过，拂过黑袍男子的发梢，等他回过神来时，眼中的恐惧再次加深了几分。
布衣老者的手已经垂下，翡玉上的青光也黯淡下来，他就这样随意地立于原地，连一步都没有动。
而他的正前方，是身首异处的陈騵，比一般人庞大的身躯正慢慢向后倾倒。直到这时，一股鲜血才如喷泉般从断裂的脖颈处狂涌而出。
“两名庆国御物师，有五莲的修为想必应该也是有些名声的。但现在，你们还不及一个市井之徒。”布衣老者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之味，那张苍老的脸在此刻也阴沉了下来。
两名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他们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但这份绝望在下一秒便立刻转变成了决绝。
“我们兄弟二人，想斗胆领教一下，苻国剑榜第四，寒渊剑的威势。”
黑袍男子说的十分认真，他的声音中不再有因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两人朝布衣老者深鞠一躬后，同时向后一跃，分别落在两处碎瓦上。
“好！”布衣老者大笑一声，眼中微露几许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