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会庆走了两三天后给武学兵打回来电话说曲源源已经被公安机关以故意伤害罪拘留。
伤者伤及了头部,伤势严重,现在还正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
他经过几天的问询,为此事找到了曲向前。
由于曲向前父亲已在几年前离开了人世,武二妮不在后曲向前和一个女人过在一起。
曲向前说他有心无力。
现在的经济都让女人把握着,只能眼巴巴等着将来事态的发展,等待法院对他儿子的判决。
曲向前还对武会庆说也许让曲源源住进监狱能让人省心点。
这样也能让他多反思反思,吸取点教训。
武学兵一听这话火气就往上串:“什么屁话!儿子出了事,当老子的怎么能这样袖手旁观!”
但是当他对着手机喊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点失态。
现在毕竟曲源源是曲向前的儿子,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还没有得到认定,如此大呼小叫的似乎有失身份。
再说像曲源源这样的浪荡子,曲向前又能怎样呢?
那边武会庆说:“学兵,这个曲向前就不是个地道人,二妮死后他基本上对源源就不上心,要不然源源也不至于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武学兵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地对武会庆说:“你回来吧。既然那样,也就只能等着法院最后对曲源源的判决了。”
武会庆在那边叹了一声气:“不过,如果能说服曲向前现在的老婆能给被害人家属点赔偿费,也许能减轻些源源的刑期。只可惜曲向前做不了主,我和大妮也没有多余的经济能力。唉,没办法!”
武学兵一听一个念头顿时浮现在心头,说:“那样吧,会庆,你在那里等着,我这就去一趟,不管怎说,我们能为死去的二妮做到的还是要尽量去做。”
那边武会庆听上去有点理解不了:“学兵,他父亲曲向前都不管,你就别来了。听说受害方要二十万才肯考虑撤诉,再说就是二妮在也不会同意让你来插手这事的,你对二妮的情谊我和大妮就替二妮心领了。我已经买好了车票下午准备动身回去。”
武学兵一听不由地大声喊道:“武会庆你赶紧把车票退掉,不必多说了,我这就动身过去,你等着我!”
武学兵是经常跑外的人,没有人过问他要开车去哪里,包括余小兰。
有一首诗这样写:
云儿你为谁在天上飘?
阳光你为谁而高照,
寒风裹着铁骑在咆哮。
轻柔的音乐怎么听不出你的美妙,
空调吹出的热流,
怎就化不掉这冷冰冰的焦躁?
一页泪书,几行丑字,
让英雄汉牵挂难消!
骨肉情,生死缘,
让好儿郎何以弃抛?
是啊,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曲源源让武二妮和他不得不做出分手的抉择。
武二妮把整个心血,不,应该是整个生命都献给了曲源源。
为了他,她宁可舍去应有的幸福和爱情,为了他,她直到油枯灯尽。
突然间,武学兵感到武二妮又何止是为了曲源源!那是为了他们的爱情结晶啊。
可是,二妮怎么就那么傻呢?怎么就不能早早地把实情说出来让二人共同应对呢?让他也好为她分担些?
对,二妮曾说过,人家曲家有着优越的地位,漓源有着比冯阳的教育质量要好许多倍。
她一心都为了让她的心肝宝贝儿子能出人头地。
她害怕儿子再走上她和武学兵没文化的老路,再重蹈覆辙。
可是,二妮你真傻!
到后来又怎样?好的家庭条件又如何?
好的学校,好的教育又有何用!
现在的曲源源腹中空空不求上进,成了螳螂入狱的伤人凶手。
让地下的武二妮又情何以堪!
让豪情冲天的武学兵情何以堪!
武学兵去到冯阳的第一步就是和武会庆去医院看望了被害者的父母。
尽管来的人只是一个凶手的姨夫和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但在受害方看来已经是冬天里的一抡篝火,多少给他们的心里带来一些温情和明亮。
受伤的孩子和曲源源差不多大小,曲源源用木棒击打了他的头颅。
他躺在监护室里鼻子上戴着氧气,除了微弱的心跳已经看不到生命的任何希望。
他的母亲满头白发,见到他们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武学兵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安慰这家两口,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呀。
但是,同情终归是同情,人都是有私心的,往往还会占据上风。
武学兵不顾武会庆的劝告尝试着想和这家私了。
伤者的父亲自从他们来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但当武学兵提出想私了这件事时缄默中突然爆发出一句:“留着你们的钱吧,我只想让他死!”
冷冰冰的,让武学兵感到异常地冷酷,绝情和残忍。
听了那男人的话,武学兵和武会庆的脊梁骨直冒冷气。
不知道为何,接着武学兵和受害家属说了好多好多的赔情话和道歉语。
连站在一旁的武会庆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一个旁不相干的人,怎么会这样设身处地说话呢?
于此同时,他不由地为死去的二妮感到欣慰。
武学兵的形象无形之中在他的心中一串老高。
二妮有眼光,武学兵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过了好一会女人哭干了泪水,男人消去了冲动。
那男人对他们说:“你们虽算不上那小杂种的亲人,也算是还有点人味。你们说这些话比起他那父亲曲向前来强了一万倍!他现在即使送来二十万我们也不会接受的。可是,你们俩,一个远亲一个非故,能有这样的态度有这样的话,我们从心里就感到热乎。唉,毕竟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孩子,这一个已经这样了,再搭上那一个——”
武学兵一听这话就像数九天看到了残阳一样,不由地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接下来他说得话简直让武会庆非常不解,而且极大地感到震惊。
他说:“老哥,这样你看行不行,我把那二十万出了,改天就给你拿过来。还求老哥老嫂能体谅我们的心情放孩子一条生路”
武会庆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心想那边曲向前拿一万都难,武学兵这一出口就是二十万,谁来出?
这一边曲源源的近亲挨着数能连挂上的也就是武会庆他们家了。
他很想阻止一下武学兵,但论武学兵的性格不一定会听他的不说,对着被害者家属也不方便去阻止。
心下一横,管你呢,你许你就许你应你就应,反正我们家是没有钱给你凑。
你武学兵不差钱你就自个出,不要到时麻烦我就行。
论关系还是论情分你武学兵都是一竿子都够不着,抽的哪门子筋来管这闲事!
对方听了武学兵的话好一阵不说话,心中的纠结是自然的。
人都快没了要多少钱也不能代替儿子的生命,可是,即使是不要钱也同样救不下儿子的命。
不过,只要收了人家的钱就等于是自己捂住了嘴巴。
犹豫过后还是那男人说了话:“我就不明白了,你与那小子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样做?”
武学兵略一思考:“孩子的妈去得早,娘家人十分担心,同时对受伤孩子也非常的抱歉,如果你们能接受咱就这样做,求你们能看在孩子们还小的份上饶过我们家的孩子一命,能把诉状撤下来,求你们了。”
武会庆早躲在一边,心想说你尽管说,娘家人也好你自个也罢,到时别拉我们来趟这趟洪水就行。
跟你跑几趟路没关系,只要不要让我掏腰包就行。
那男人又低头想了想然后慢慢地抬起来。
他的话让所有人大为吃惊:“兄弟,啥也别说了,我们家的孩子已经成了这样,能不能熬过来这是他命中的造化,原来那二十万是赌气向他父亲说的。今天我看你是个好人,也是一片真心,我们就要十万元。这样也许能安慰一下我们自个的心!”
他老婆也感到吃惊的样子,突然停住了抽泣声抬起头来瞅着男人,对他刚才的话似有不解。
武学兵和武会中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武学兵本以为对方会再加码狠狠敲一竹杠。
一听这样说不由地非常感动。
武学兵本来就是个江湖性子见得硬见不得软,对方这样说反而让他更坚定了出钱的意念:“不,老哥,二十万,我一分钱都不会少你。”
武会庆一听又是一愣。
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菩萨现身了?
一个少要一个死命要多出,世上还没见过有这样的事!
那男人只要十万,武学兵非要出二十万,两厢僵持不下。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那男人的眼里涌着泪花声音发颤地一把拉住武学兵说:“老弟,你真是个好人,我代我那不省人事的孩子谢你了。”
嗨嗨,武会庆听着就想笑出来。
这不是春节联欢晚会上的卖拐小品再现吗?
受害家属反而回谢开了。哎呀,真是!
接着那男人快速地擦了一把泪说:“老弟,咱也别再僵了,那这样,你下下我上上,就十五万做个数吧。”好像他们这是在牲口市场做交易,哪里像是两家仇人在说事!
武学兵又踌躇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行,老哥,就依你。虽然说孩子们办下了这让人伤痛的事情,但老哥,从此后咱就是亲戚一样地走。”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到那人手里:“这是我武学兵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和我说好了。”
武会庆没想到两家交成了好关系。
可是转念一想,就那十五万也不是小数。
如果武学兵要让我拿,我就是不干超市也不出那钱!
事实证明武会庆这种顾虑是多余的。
随后回到武家岩武学兵就给对方汇去了钱,一分都没有向武会庆要。
当然,按照武学兵的吩咐这件事只限于他们两个知道,不能对其他人提起。
接着,他和武学兵又去看望曲源源,被看守所拒绝。
虽然平时曲源源在社会上随着性子来,但都没有这次犯得错严重。
当他把对方打到在地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对方一定是九死一生。
那样的话,他这次是再难逃一死,只有偿命一条路可走。
刚犯事那会儿他见到曲向前,害怕地哭着求曲向前多给对方点钱救他一命。
但见曲向前无奈的样子让他求生的希望濒于崩溃。
这些天,他在看守所里想了很多很多,但更多的是如形随影的恐惧。
他希望对方不要死掉,但他又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
他后悔莫及,他的心感到冰凉冰凉的绝望。
后来,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曲向前会给他带来好消息,让他摆脱掉死亡的天空,无氧的空气。
但随着一天一天的挨过去,那奢侈而可怜的觊觎在流失殆尽。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法院最后判决下来仅仅判了十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可以保住一条小命了,他已经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心下想一定是父亲曲向前给了对方钱。
要不,就是对方的伤并不重,没有打到要命的地方?
不过答案还是很快传进了他的耳朵。
传给他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曲向前。
他见到曲向前的时候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想起以前桀骜不驯还打过曲向前,心中是又悔又恨。
要不是隔着铁栅栏,他真想冲过去紧紧地抱着父亲。
他想,十有九是父亲做了工作。
但是,当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反而让他感到异常的吃惊和意外。
他惊诧地瞪着混沌的双眼问曲向前:“为什么?为什么给对方钱的会是武学兵?为什么不是你?”
刹那间,对曲向前的万分好感变成了憎恶。
他望着面前这个挺不直脊梁的亲生父亲而感到心寒。
接着,武会庆也来看望了他。
他和曲向前说的一样,是武学兵给出钱做了工作。
让他疑惑不解的是按理说武学兵应该恨他才对。
是他从中阻拦才没有让武学兵和他妈成全到一起,也是他的极力撮合才让父母聚合,尽管一家人在一起从未感到有过温暖和幸福。
刚开始那会儿她妈对他爸冷似冰铁,到后来二人经常吵吵打打,再后来他渐渐大起来,有时间就泡在网吧,游戏成了他的独钟。
那个没有热度的家除了能给他提供一个卧铺睡一觉外,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
他开始逃学,开始在社会上结交朋友,有男有女肆意放荡。
接着她妈武二妮就突然生了大病。
曲向前找到他,有两次竟然被他指使他的同伴对曲向前拳打脚踢。
再后来曲向前也没有了身影。
再后来她妈就永远离开了他。
再后来他就更加为所欲为。
抢劫,打斗,与女孩姘居,好像成为能主宰整个世界的国王。
终于有一天他鬼使神差凶神恶煞地举起了那根硬邦邦的木棍……
上帝让你亡,必先让你狂。
等待着他的将是十年的铁窗生涯。
但此时此刻的他仿佛轻松了许多。
因为他毕竟不是死罪,他有一天还会走向外面恢复自由!
同时,他将带着一个像影子一样的谜团渡过这段苦涩的生涯。
武学兵为什么会这样做?
也许是他有钱?
或许是他当年欠了母亲的债?
或许是偶发善心?
或许是想传名?
或者……
他假设了好多种理由又被他一种一种都加以否定。
他感到迷惑且困顿。
也许这个谜团要等到十年之后才能有结果。
他想,等他跨出这个铁大门的第一时间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找到武学兵问他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