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期而至
皎月生寒。
即使是盛夏，位于北方边境的孛临每至夜晚仍会有阵阵寒风过境，屋檐下挂的纸灯好似醉酒之人，跌跌撞撞地于风中狂舞，火光摇曳不定。
望着头顶愈渐低沉的铅云，过往行人皆加紧了脚步。
但齐天弈和墨灵蝶却好像一点都不急，自出了迎春楼的大门后也没有要加快步伐的意思。街上的狂风已然犹如鬼哭狼嚎。
“真像……”墨灵蝶突然开口道，眉头已皱成一个“川”字。
“给即将逝去之人的哀歌，但不会是我们。”
齐天弈咧嘴一笑，给人一种十分兴奋和疯狂的感觉。斗笠下，被黑纱遮住的左眼隐隐泛着红光，几条青筋跃跃欲动，但他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安的表现。
“惜玙，你之前有战斗的经历吗？”
四下无人，墨惜玙自然是已被墨灵蝶叫上前与他们并行，被问即此话时，她愣了一下，接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还未至离尘，又怎会有战斗的能力。”齐天弈道。
一莲离尘，相当于所有圣徒的入门境，只有踏过这扇门，才算得上是真正异于常人。而在这之前，连自己究竟会得到怎样的命灵都无从得知，唯一能知晓的只有究竟属炼器炼体中的哪类。而这样的人显然是不会有任何特殊的战斗能力，更别说她还是一名瘦怯的少女。
墨灵蝶微微颔首，她感觉到那只抓着她衣袂的手似乎更紧了，甚至有一丝轻微地颤抖顺衣袖传至她的身上，也不知是因为这突变的天气还是时刻弥漫在他们身旁的危险的气息。
孛临中随处可见窄巷破院，但有些破院荒废未及几日，便有人重加修葺住入。同样，每晚过后孛临也会多出一些破院。
似乎没人会去在意这些院落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三人进入一条长巷，墨灵蝶吐烟的动作在这一路上就没有停下过。巷中青烟自然飘散，但也有几丝正常人难以察觉的黑烟回到墨灵蝶身边，重新进入烟枪中。
“第三条院门后，是最近的一个，修为应该有三莲上境，附近还有至少六位圣徒，修为都是三莲到四莲，更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两个人，修为我感知不出，其中应该有一个昨日在鬼巷欲对我们动手的人。”
“真看得起我们啊，”齐天弈嘴角微颤，暗杀他并非没有遇到过，但这一次，他是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你照顾好惜玙，这下真的是陷入死局了。”
不管是谁，可别看太久啊……齐天弈心中暗叹道。他知道现在肯定还有人留意着他们，但对方是否愿意出手，便是三人的性命作为筹码的豪赌了。
……
“有半仙魔在，他们必定已经察觉到对方的存在。明知身临死境，步伐却丝毫未乱，他们的心智比一般的成年人都要成熟的多……”
“谁都知道鬼巷没有一个是常人，您就不必在此感叹了。”
一身黑衣的梁洵立于迎春楼顶的琉璃瓦上，他的身旁则是鬼巷的那位孔老。
“你们虽未曾透露有关九霄的事情，但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否则也不会以身犯险，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离开鬼巷。这一个针对他的局，倒是被他反拿过来作为逼九霄现身的赌局了。”
梁洵微微颔首，道：“敢以命相赌之人方可成大器。”
他的眼中闪着惊赞之色，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爱才之情。
孔老微微一笑，眺望远处窄巷中的背影叹道：“可惜这样的人注定不甘于留在这座孤城。”
“但至少您和我可以见证他的开始。也不知九霄的那两位何时会出手。”
夜间的冷风卷起梁洵的衣角，两侧的鬓发也随风吹向脑后，他双眼微眯，喃喃道：“这座孤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孔老轻咳了一声，声音略转严肃，正色道：“你先前说花百伶也入了城，他的出现与前些日城外被劫的车队有关？”
“那些留下的尸体中有两具的身份不同于其他，是两位散修，实力不弱，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而剩下便是盗匪，以及庆鬼生的人，他们的货物似乎都被过往修行者掠走，现在或许分散在城中各个地方，花百伶出现必然是为了其中的一件东西，就是不知它究竟是什么。”
“孛临可不是他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地方。”孔老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无形的真气随之外露。
……
阴风过巷，齐天弈的右手也在黑暗中慢慢握紧，身上的杀气却被压制在体内一点不外露。
每踩过一个水洼，墙角就会多出一根细长的黑线，仿佛有生命一般随齐天弈的前进而蜿蜒向前。
齐天弈若无其事地走向那扇破旧的院门。就在即将经过的那一刹那，他眼神骤然一凝，一根根青筋迅速在左脸凸起，泛着幽幽红光，原先隐藏的凶戾的杀气也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外放。
无数道黑水流似条条毒蛇，疯狂涌向那扇残破的木门，仅是半息之内，一声凄厉的哀嚎便在寂静的空巷中传开。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两个手持银锤的壮汉破墙而出，他们的目标极为明确，抡起手中的银锤直奔齐天弈的命门。
与此同时，一尊青铜鼎遮住了天上的圆月，比银锤更快地砸向立于齐天弈身后的墨灵蝶。
一声厉啸自齐天弈口中而出，身旁的砖墙随即迸碎化为尘土，黑色的暗流冲天而起，变为一道水龙卷强势地将三面袭来的攻击一并弹开。
漆黑如墨的池潭向四周展开，而齐天弈慢慢沉入潭中，只剩墨灵蝶抓着墨惜玙踏青烟立于水面。
“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乱动。”墨灵蝶将墨惜玙放于一团青烟上，低声提醒道。
两腮鼓起，脖颈略微前屈，一团红烟从她口中喷出，转眼间便散布至整片黑潭之上，看上去就如同茫茫江面上多了一层血雾，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还在犹豫什么，一个二莲一个三莲，难道还能有破局的可能？”
一声厉喝打消了立于黑潭四周踌躇不前的另外五人心中的顾虑，发话之人身先士卒化为一头火狮扑入潭中，身旁的火真气似一条游龙在黑潭里急驰，所过之处瞬起丝丝黑气。
在燃着真火的利爪将要触碰到墨灵蝶并准备将其撕碎时，一个黑影破潭而出，死死地架住了那一对利爪。
“没想到天秤门的门主竟然是你。”
冷冰且沙哑的声音自齐天弈口中发出。他的一头短发已经尽数变成墨绿色，但最令人感到不解的事，是他周身散发出的真气竟一点也不比身前之人弱。
在齐天弈顶住来者的攻击时，墨灵蝶也不禁蹙起了眉头，面露寒意。因为这个人，他和齐天弈都见过，就在鬼巷中。
鬼巷里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对于他们，齐天弈都会留意几分，而眼前这与他交手之人，他能清晰地在脑中寻得有关他的一些情报。
陈騵，四莲下境，和自己一样拥有炼体命灵。而经这次交手，他也知道了陈騵的命灵是炎狮，也算是攻击性较强的一类魔兽，但和玄武相比却有不小的差距。
陈騵自然是不会回答他什么，双掌再次拍出，熊熊的火真气迎面而来，空气中都因此被割裂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齐天弈右脚猛踏水面，黑色粘稠的潭水化为一条条墨线自水面跃起，像藤蔓一样缠绕上了他的双臂形成一副臂铠，紧接着他举起双臂猛砸向袭来的双掌。下一秒便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真气在空中相撞，激起的层层气浪带动潭面荡开圈圈涟漪。
两人各自向后退去，但后退的距离所差无几。
这一次，又是势均力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