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之所以选择携今夏跳崖,莫非他当真要殉情?当然不是。心思缜密的大人在与阿照打斗中,纵身跃起之时瞥见悬崖峭壁被无数藤条覆盖,这才铤而走险走此路逃生。
虽然凶险,比起被欧阳天生擒,胜算却很大。
纵身跳崖之后,陆绎单手攥紧几根藤条,下坠途中,藤条上无数绿叶被他撸下来,散乱在空中,宛若下了一场“绿叶雨。”
今夏抱住陆绎腰际,闭紧双眸,恍惚中以为自己正在往阎王殿中坠去。突然,她察觉下坠速度越来越慢,鼓了股勇气倏地睁开眼睛,发现她与陆绎正悬在半空,往下一望,绿油油的一片茂密树林,距离二人尚有好几十丈,她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只是吓得抱紧陆绎这跟唯一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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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征兆地,熟悉的画面再次涌上今夏脑海,转瞬即逝。命悬一线,她也不想那些无稽之谈,只盼望与陆绎能平安落地,就算自己中毒无力回天,最起码大人可平安无事。
陆绎因紧攥藤条,手心已然血肉模糊,但他并未有痛觉,只是担心藤条长度不够,他们二人摔下去的话,危及性命。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陆绎见藤条尽头已到,扔掉它同时闪电般抓紧另外一根略粗壮木质藤,再次缓缓落下,估摸离树林只有几丈距离,陆绎抱住今夏,松开藤条纵身跃向一棵树顶。
无数棵大树,枝繁叶茂,远远望去,恍如无数绿色帐篷,与天地交界线汇合在一起,阳光下甚是壮观。
陆绎与今夏站在一个大树杈上,略微喘息几口气后,他抱着今夏纵身跃至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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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落地,今夏便捂住胸口,急匆匆扶住树干,只听噗一声,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今夏,”陆绎大惊,急得眼中水汽浮现,“走,此处一定能绕回红叶镇。只要见到林姨,你定会安然无恙。”
说话间,今夏已坐地靠在树干上,喘息着低声说道:“大人,莫要再……再白白浪费力气。卑职,卑职怕是不行了。只是我这个人生性爱银子,大人回京城后,莫要忘记将卑职抚恤金给我娘亲,保她余生无忧。”
“今夏,你瞎说什么,不会,你不会有事的。”眼泪如珍珠般,从陆绎漆黑眸子中流淌下来。
柔弱的今夏面无血色,连唇瓣皆为白色,双眸无神,她强撑住一口气继续说道:“大人,倘若日后你探得卑职身世,记得想法告诉卑职。还有,你……卑职想吃东西。”
陆绎压下心中如剜心般疼痛,小心翼翼给今夏寻个舒适坐姿,起身说道:“你在此处稍作休息,我去寻些野果,顺便探探路。今夏,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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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陆绎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后,今夏吃力地爬起来,缓慢地往前走去。
一棵棵灌木宛若无数兵丁站立,郁郁葱葱的树叶几乎遮住全部天空。今夏仰望四周,少许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照射在她脸上,不时传来鸟叫声,还有云雀拍拍翅膀飞向蓝天。
踩着厚厚野草,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自言自语道:“死,要死得其所,可我是孤儿,该去哪儿呢?”
人迹罕至的红叶山悬崖底,今夏像是根灰色枯草在微风中飘荡。她缓缓挪动步子,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的痛楚愈来愈强烈,宛若要将她撕碎一般。
一阵山风吹过,今夏浑身一颤。她再次扶住棵树干,吃力地环视四周……突然,往事如泄洪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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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枫林坳,她留书出走;
在杭城,战火纷飞中,陆绎及时赶到;
在京城,陆绎与他因夏林两家恩怨,狠心分手;
陆绎为了夏家,惹怒圣上被打入诏狱……
她欢天喜地地坐上花轿,嫁进陆府。
“成亲?孩子,孩子,”今夏再也撑不住,直直摔倒在地,撕心裂肺般喊道,“瞬儿——”
随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