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兽医到乡村名医
书名:正道行者 作者:房间里的大象 本章字数:9195字 发布时间:2022-06-09

第六章 从兽医到乡村名医


打一针一毛钱,药则分文不取,那个年代就是那样,不为钱,只想着给乡里乡亲的病人减轻痛苦。从医三十多年,给人打过无数的针,开过数不清的药,可以拍着胸脯说,从来没坑过人,从来没治死过人。这是我如今回忆起来,心里觉得坦然,夜里睡得踏实的原因。

——李洪中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者父母心。这些话如今看来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了,但在李洪中身上却是真实发生过的。我面前的这位老者,曾是乡亲们眼中的救星,遭遇病痛时第一个想到的人。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李洪中就是那个人们在痛苦中堪比父母甚至还重要的人。

——房间里的大象

【李氏家训】

1.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有技术在身,走到哪里都不怕。

2.时刻想着用自己的技术或资源回报社会,帮助那些普通人。


 

第一节 小兽医一针成名


兽医和人医中间横亘着多大一条鸿沟?如今看来,甭管多大,你甭想跨过去。但在当年的特殊条件下,只要你有本事,这都不是事。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甭说隔着沟了,就算是隔着万重的山,只要有心且用心便可跨越。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年轻的老师傅

 

在五七学校学的就是兽医,毕业回来自然也是做兽医。别看不起兽医,在当时那个年代,兽医红得很。

为什么呢?因为那是个农耕时代。除了人的那把子力气,就是畜力。人拉不动的,牛拉马拽;人背不动的,驴驮骡担;全村人改善生活,靠的就是那几口肥猪。就是那田里用的肥料,也全是牲口们拉的粪。那个时候,漫山遍野地拾粪正经是一份工作。要是队里的一头驴子病了,那磨谁来拉?关系到全队人下一顿吃的饭,所以给驴看病的积极性比人还高。就有那么一头老驴,上了年纪犯了便秘的毛病,李洪中说缺乏运动,得多牵出来遛遛。好嘛,结果是队上派了俩人轮流陪着老驴遛弯,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

人们看得起兽医,不光是兽医懂技术,还得有把子力气。给人打针,人乖乖等着挨扎吧?就算是那不懂事的小孩,顶多嚎几嗓子,大人给摁住就行了。你要是给牛打针试试?你嗯一个试试?牛脾气上来五六个壮劳力都摁不住。兽医不只是提着针找血管那么简单,你得懂动物心理学,挑牛们马们猪们最合适的时机下手,像个指挥官一样调动着数个壮劳力使劲,然后抓准时机一针下去,绝不能跑空,因为机会稍纵即逝。因为那些壮劳力再壮,也拗不过天天下地干活的牲口们。

针头那个粗啊!握在手里像个匕首。但你不能当匕首用,乱戳可不行。牲口也知道疼,那么大一家伙扎进去,要是做不到稳、准、狠,血就呲出来,不好收拾。一些兽医连续几针捅下去都找不准地方,结果病还没开始治呢,先要了牲口半条命。

李洪中第一次打针,碰上的就是一条大牛。好家伙,牛脾气上来,八九个人治不住。人们一看,罢了,你一个刚毕业的娃娃怎么能行?李洪中说,中与不中都得是我了!离本村最近的兽医站好几十里,人家请都不会来。牵着牲口去,看这情况没到就得死半路上。大家一合计,也这能这样了。挑了十来个壮汉,摩拳擦掌准备一场血战。可不是得见血?去年好不容易请来一个兽医,扎了几针都错了,弄得血糊糊的。何况是一个新人哩?大家都知道,李洪中有心脏病,没什么力气,在加上手又生,不定是个什么结局。

开始打针了,呼啦啦围上来,准备把牛扳倒,摁在地上。李洪中摆摆手,说俩个人就够了。人多了反而惊着牛,以为要杀它呢!李洪中说,你们两个人一边一个,我喊一声你们就架住牛头,坚持十几秒钟就行。大家说,那就试试吧,不行再来硬的。结果,李洪中上前拍拍牛头,捋捋牛脖子,给牛一把青草吃,还跟牛说话,然后突然说“上”,两个人立即架住牛头。牛还吃着草哩,在场的十几双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呢,一根又长又粗的针闪电一样扎进了牛脖子。约莫十来秒钟,拔出来,完事了。牛似乎还没有感觉到疼,好似被壁虱咬了那么一口,晃了晃脖子没晃动也就算了。针一拔出,啥事没有了。在一旁摩拳擦掌的壮汉们没了用武之地,纷纷说,小子中!

打那以后,周围村子的牲口病了,也牵来让李洪中给治。有几个针老师扎不准的老兽医,还步行上白里前来学手艺。李洪中手把手教他们,完全是个老师傅的架势。他毫无保留地传道授业,问他为什么,他说为了让牲口少受点罪。

李洪中后来还发明了一个更方面的工具,就是用木头撘了一个牢固的架子,把牲口牵进去,缰绳一绑就把头固定住了,再也用不着人动力气了。

那三四年,正赶上牛、猪流感大爆发。李洪中发明的这套工具,省力又省时,前来找他看病的络绎不绝。很多是在其他地方治来治去不见效,左右打听着慕名而来的。结果呢?来对了,治好了,回去又口耳相传,来的就更多了。

忙的时候,大队兽医站外排起长队,一天下来最多的时候有上百针。那个时候牲口也多,地里的活全指着那些牛马驴呢!后来,他的手熟练到什么程度?闭着眼睛都能扎,一扎一个准,扎完还不流血。人们说,要是牲口能说话,不定会怎么夸你哩!

 

一针促使转型

 

牲口和人的区别大不大?那还用说吗?光看看用的针就知道了。牲口用的那是什么针?又长又粗,像个匕首。人扎的是什么针?那活多细啊!你要是用给牛马扎针的力道去扎人,非把人给扎死不可。但是,有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兽医往往能转人医,而人医绝少转兽医的。

什么原因呢?大概是人往高处走吧。毕竟给人看病,比给牲口看病要高贵。李洪中在兽医界,几年下来那是远近闻名了。于是,乡卫生院的院长有一天登门造访。

院长是个老革 命,战争年代上过战场。战场上包扎个外伤什么的还行,其实对平时的看病开方抓药打针那是一窍不通。乡卫生院缺人手,他就来请李洪中。

李洪中说,我是个兽医啊!没给人看过病。院长是个大老粗,哈哈一笑,说牲口你都能看,人怎么就看不了?牲口可比人金贵!这话放到今天肯定是错的,但在当年那个特殊时代却是到家实话。院长说,你没事了就去我那里帮忙,兽医你也可以接着干,能者多劳嘛!都是为建设社会主义出力嘛!你看,老革 命多会做思想工作啊。

那就去搭把手吧。去了卫生院一看,哎吆!没几个是专业的。老中医是有,但不会扎针。会扎针的那几个人,技术还赶不上那些蹩脚的兽医呢!血管粗大的壮年人,他们都扎来扎去扎不对。打一次吊针,扎五六次是正常的。最怕就是碰上小孩子了,血管细加上技术不到家,手上脚上头上不给你扎个遍不算个完。

刚到卫生院时,李洪中比较低调,毕竟自己是个兽医,又年轻,不要意思指手画脚的。直到那一次,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来人是个胖胖的女孩。在田里打农药轻度中毒,但是拖了太久,急需输液。人胖嘛,又是个孩子,找血管对乡卫生院的人来说难上加难。几个人围着女孩,你一针我一针,针针不得要领,急得是团团转,看的人也直冒冷汗。那个女孩,开始的时候疼得嗷嗷叫。后来嗓子喊破了,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嚎都嚎不动了。父母在一旁急得眼泪哗哗的,也没有办法啊,卫生院最好的医生都派上了,没用啊!李洪中在一旁看着,气得直跺脚。一说这帮庸医啊,连个针都扎不进去,这么下去小女孩性命堪忧。顾不得谦虚了,他高声喊了声:闪开!我来!

大家回头看他,觉得很搞笑。你来?你算老几啊?一个兽医!拿着针的医生摇摇头,意思是说,年轻人!你还是省省吧!跟着我学着点。结果一针下去,还是不行。准备再扎!李洪中一个箭步来到他身边,把针夺过来,让他闪到一旁。他哆嗦着手,正准备数落李洪中呢,结果低头一看,针扎进去了,回血和顺畅,而且稳稳地绝无跑针的可能。院长在一旁带头鼓掌,大家全部跟着鼓掌。

自那以后,凡是小孩、胖子、老人那些个难打的针,都让李洪中打。院长干脆跟队里协调,把李洪中调到了卫生院,让他做了一名正式的人医。以前那几个看不起他的医生,完全地心服口服了。每每见李洪中给病人打针,他们就在一旁观摩。李洪中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技术,而是耐心地跟他们讲解找血管的方法,下针时的力道和防止过会儿跑针的方法。别看扎针这么简单的技术,在当时能够娴熟掌握的人不多,一些人就是从李洪中手上学到的,包括一些从医多年的老医生。

渐渐地,李洪中在人医界也有了名气。去县里开会时,经常有人跑过来说,哎呀,你就是李医生啊!早就听说你一针成名,从兽医转人医,快说说这里面的故事。另外,还有个问题向你请教。李洪中是有问必答,不会的就立即找县里的医生请教,这样以来自己也长进不少。不光是简单的头疼脑热感冒那样的小病,一些疑难杂症,甚至是像肺炎、肝病、胃肠炎那样的病,李洪中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当然,作为一名乡村赤脚医生,基本上也就是做个诊断,开些可以缓解疼痛的药。具体的治疗,他都是建议患者到县里的医院。


 

第二节 投身防疫持久战


看到这儿你可能会问:李洪中就是传说中的“赤脚医生”吗?没错!他就是当年万千“赤脚医生”中的一员。“赤脚医生”在当时那个年代可不是带有贬义的“江湖游医”,而是正式写入政府文件的医务从业人员,为中国的医疗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赤脚医生那些事

 

“赤脚医生”是用来称呼20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国农村半农半医医疗人员的。这个称谓最早见于1968年第3期的《红旗》杂志,文章的题目叫《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 命的方向》。

为什么叫“赤脚医生”呢?很多人以为那是在说他们在医术上马马虎虎,端不上台面。其实大错特错!那时候的农村都是泥路,遇上天下雨,农村人没有雨鞋穿,都是光着脚走路,乡村医生也不例外。于是农村人不把他们叫作乡村医生,而叫“赤脚医生”。

那个年代,我国的医疗体系还没有建立。传统的郎中、医生出诊的诊金一般很高,多数农村家庭负担不起。农村人基本是“小病拖,大病扛,重病不治见阎王”。针对这种现状,毛泽 东发表了著名的“6·26”指示,赤脚医生制度、合作医疗和三级医疗保健网成了解决农村医疗卫生问题的三大举措。

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赤脚医生”一般未经正式的医疗训练,准入门槛较低,仍持有农业户口。主要来源有三:一是医学世家出身的农民;二是高中毕业、略懂医术病理的人; 三是一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但因为过分强调“根正苗红”,所以有些人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导致医疗事故常有发生。

这一群体在七十年代的时候达到了鼎盛时。据《共和国重大文化事件纪程》记载,最高时全国“赤脚医生”150多万,生产队的卫生员、接生员390多万。农村不脱产从事医疗卫生工作的人员达500多万,超过卫生部系统原有卫生技术人员的总数(220万)一倍多。

许多人将赤脚医生同如今的一些“江湖游医”混淆,实际上二者有着巨大的不同。赤脚医生的管理制度比较完善,大队、公社、卫生院、公社党委、县卫生局都对赤脚医生进行管理。赤脚医生在行政上受大队公社管理,而公社卫生院则是对赤脚医生进行业务指导和培训的部门。选拔出的赤脚医生,除了会进行培训之外,还要通过考核,大队以及公社卫生院,有时也包括县卫生局都会参与。公社卫生院是主要的考核单位,对其业务进行考核与指导,县卫生局是赤脚医生间接的考核单位,大队考核赤脚医生参加生产劳动的情况和综合表现。对于赤脚医生的首要调查标准就是群众的满意度,赤脚医生是受县、公社、大队的管理的,基本不考虑经营成本。

赤脚医生的用药和医术最然不高,但是对待病人很热情,并且在培训与实践中不断地提高。1974年10月,邓 小平在接见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卫生代表团时,肯定“赤脚医生”一方面劳动,一方面治病的方向,并用从赤脚到穿起草鞋再到穿起布鞋的形象比喻,指出赤脚医生增加知识、提高本领的发展道路。

“文 革”结束以后,县卫生局统一组织赤脚医生进行了考试,合格的发给一本“赤脚医生证”。不合格的不发,取消行医资格。此后数年内,“赤脚医生”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考试,通过资格考试者,被授予的证书改成了“乡村医生”。 1985年1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不再使用“赤脚医生”名称,巩固发展乡村医生队伍》一文,“赤脚医生”逐渐退出历史舞台。2004年1月1日起实行的《乡村医生从业管理条例》规定,乡村医生经过相应的注册及培训考试后,以正式的名义执照开业,标志着“赤脚医生”的历史正式画上的句号。

 

投身防疫大会战

 

李洪中从兽医转为人医之后,跟乡卫生院的50多位同事一起,到县里接受了一系列的培训,学会了一些常见病的对症处理与治疗,掌握了注射、止血、人工呼吸等技能,以及负责发止痛片、阿斯匹林、黄莲素、磺胺类药的工作。由于李洪中上过医校,虽然学的是兽医,但也较为全面系统地学习过医学基础知识,在乡卫生院众多“赤脚医生”中脱颖而出。

看到这儿,你可能又会问:当上了“赤脚医生”,是不是就轻松多了?非也!就说李洪中吧,要一边从医,一边劳动,一年到头参加集体劳动不得少于200个劳动日,大队补贴工分1700分(每天工价0.7元)。到了“双抢”农忙季节,他不仅要参加生产队劳动,中午想和社员一样休息一回都难。因为社员不是中暑的就是腹泻的,还有生疖子的、感冒的病人等着他去治疗,哪有功夫睡个午觉?那时社员看病是免费的,拿药5分钱,打针一毛钱。但还是有些社员连5分钱也拿不出。但总不能看着他难受不管吧?不得已,李洪中自己只好掏钱垫上,年复一年也不知道垫了多少回。

新中国的卫生工作倡导“预防为主”。李洪中配合生产队在农村大力宣扬讲究卫生的好处与方法,开展了以除害灭病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提倡垃圾分类,粪便管理,注重饮用水源的健康与干净。

农村每年都要接种麻疹、“百白破”三联、卡介苗、牛痘、流脑、乙脑、小儿脊髓灰质炎、霍乱等各类疫 苗。另外,还在流感季节用板蓝根大青叶煎汤,乙脑流行季节用千筋草煎汤,让每个社员喝,而且全部免费。还要一年两次检查钉螺,防止血吸虫病蔓延。到了夏季,要用漂白 粉对水井消毒,防止肠道传染病蔓延。这些工作,李洪中做的非常细致,而且不求回报,任劳任怨。

那七八年,疟疾在全县大流行。这种病俗称“打摆子”,是一种经蚊虫叮咬而感染疟原虫所引起的虫媒传染病。对于疟疾的防疫,全县统一抓。县里组织数百名赤脚医生,分批到街头巷尾、田间地头,任务是送药到手,不服不走。哪怕是你正在地里干活,也要看着你把药吃下去,你不喝我不走。你扔了,我再给。李洪中都是掂着开水瓶,追着人家屁股走。有的人很粗鲁,说我没病吃什么药?瞎胡闹!滚!有的还直接翻脸。李洪中就耐心解说,直到把人家说服为止。当时干这个事,不图名不图利,不辞辛苦,为的就是把这个传染病控制住。

还有就是防麻疹、脊髓灰质炎、百日破、破伤风。麻疹就是天花,弄不好要落一脸麻子。预防的主要手段就是“种水痘”,用绣花针两个一捆,露小头,把皮肤划开,把液体的疫 苗用玻璃管吹上去。两个针头劲要吃准,不然就会大量出血。脊髓灰质炎主要是小孩,一旦得上了就终身残疾。也是送药上门,小孩没在家,就一直等到回来,看着小孩当场吃。李洪中就像个货郎一样,来到一个村就高声喊:“发糖豆哩!”孩子们都围了上来领“糖豆”。所谓的“糖豆”就是防麻疹或脊髓灰质炎的药丸,外面有糖衣包着,吃起来有一个膻味。有的小孩觉得膻,咽不下就吐了。他吐了,你就再给一个,一定要看着他咽下去。有时候哄孩子吃药,比说服大人都难,不仅要苦口婆心地说,还要想方设法让孩子喜欢。

在大战各类传染病的时候,赤脚医生是没有报酬的。而且,在传染病流行季节,农村毫无隔离防护措施。李洪中冒着家人及自身被感染的危险而努力工作,深受乡里乡亲广大农民的爱戴。


 

第三节 救死扶伤济乡里


没在农村生活过的人,可能想象不到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的医疗情况。那是真正的缺医少药,有了病就是一个“拖”,多数是听天由命。这种情况甚至到了八九十年代都还有,特别是在山区或偏远地区。为什么赤脚医生伟大?他们好比是那干旱的土地上突然降临的甘露,不仅仅是雪中送炭,简直是救命的天使。

 

十里八乡人们眼中的名医

 

还是在当兽医的那几年,李洪中亲眼见证了很多本不该发生的死亡。其中,有一例他印象深刻。离中门村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一个壮汉还不到四十岁,喝醉了酒掉到水沟里摔断了腿,居然就在家悄悄忍着,疼得汗珠子直掉也不去乡卫生院。结果伤口溃烂,引发高烧,再加上重感冒导致肺炎,就那么把命给搭上了。李洪中在那个村里给牛打针时,还去看过那个人。当时,恨不能把给牛针给他打,也知道怎么给他治,但自己没有行医资格,让他去卫生院又不去,结果真能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当上人医后,李洪中暗下决心:一定做个好医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凡是经他看过的病人,都不同程度地减轻了痛苦,有的彻底把病给治好了。

作为一名好几个村子共用的赤脚医生,不仅要有好的医术,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救人如救火的心。但凡来喊,就一定是忍不住了。农村人是那样,能忍则忍,只要说是忍不住了,那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了。所以,不管你正在睡觉,还是吃饭,还是正干着活,还是在会客,一旦有人来叫,什么都得停下,提着药箱就跟人家走。哪怕是翻山越岭,人家能来,你就得能去,这个毫无商量,更无讨价还价。

李洪中至今还记得那个晚上,他连续出诊7次,差点把命搭上。

那是一个寒冬的深夜,大雪纷飞,北风呼啸。李洪中已睡着了,突然有人敲门和呼喊。他赶紧起床开门,是队里的一个人在焦急地喊他出诊。当时天下着鹅毛大雪,北风呼啸,寒风刺骨,路滑泥泞,又冷又黑。救人要紧!他立即背上药箱,拿上拐棍,一步步,跌跌撞撞赶到他家。他妻子头痛发烧、咽痛、畏寒,全身酸痛,咳嗽气促,两肺布满干湿嘤音。他当机立断马上进行输液,同时让她服西药。通过对症综合治疗,病人逐渐降热,转危为安。

见病人睡着了,他收拾东西,刚准备回家,喊出诊的人居然找到了那个人的家里,火急火燎地说孩子肚子疼,在床上打滚,眼看要不行了。李洪中听罢立即跟着来人走,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到了地方,一看,孩子应该是急性肠炎,立即打针输液。这边还没打上针呢,又来人了,说他老婆产后大出血。匆忙安顿好了那个孩子,一头又冲进夜幕里。大出血可是要出人命的!结果一着急,居然摔到了沟里面,摔了个鼻青脸肿。自己爬出去,接着赶路。到了那家一看,天哪,到处是血,接生婆吓得浑身打哆嗦。李鸿仲见状,立即上前施救,打止血针,输葡萄糖,然后迅速把病情记录下来。见血基本止住,就把当家的找来,说赶紧拿着病情记录连夜去医院就诊。因为大出血不是小事,搞不好会出人命,不能草草地这么简单处理。在他的建议下,这家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套上车去医院。李洪中这么做,一方面是为病人着想,怕出意外;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好,像这么大的病已经超出了一个赤脚医生的能力范围了,万一出点事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但是,碰上这种情况,你能不出手相救吗?不能啊!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虽然自己只是个赤脚医生。

就这么从张家到李家,从李家到王家,从王家到赵家,折腾了整整一夜,数了数居然出诊七次,而且都相当成功。第二天,接受他治疗的病人都传来消息,说病情得到了缓和,感谢他的不辞劳苦。虽然摔得鼻青脸肿,但听到这些消息,李洪中的心里暖暖和和的。

 

也有打怵的时候遗憾的事

 

由于出诊多,又医术高明,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中门村有个名医叫李洪中,前来投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李洪中不像有些医生那样,有了点名气就趾高气昂,看病要加价钱。他是怎么做的呢?严格按照当时乡卫生院的规定:看病不要钱,打针一毛钱,开药五分钱。

渐渐地,不仅找他看病的人多,有些同行居然也慕名前来请教。就有那么一个人,仗着跟乡卫生院的院长关系好,经常一起喝个地瓜酒,没有什么能耐却混了个医生当。好嘛!天天穿个白大褂,背着个药箱,骑着个自行车瞎晃悠。

有个人感冒了,请他去打一针。他到了不问病情,不做皮试,上去就是一针。结果,他还没出村子呢!挨他针的那个人死了。死了就死了,他还觉得挺正常。没几天,又到了一户人家,给输个液,居然又给他弄死了。人家找到卫生院理论,他还是振振有词,说哪个医生没治死过人?人们说,中门村的李洪中就没有!

于是,他来找李洪中。本来是来找茬的,但见了李洪中,才知道什么叫专业。从此之后毕恭毕敬,像见了老师一样。李洪中说,你这样不行啊!要是不好好学,把技术掌握住,早晚还得出事。

他嘴上答应着,行动上还是吊儿郎当。结果,不幸给言中了。他又打针打死了人。这户人家这回可不是善茬,抓住了铁的证据,直接给他送进了监狱。

李洪中从医40多年,真的没治死过人?真的没有!但实话实说,他也不是神医。毕竟学历有限,只是个赤脚医生,手上能用的药和医疗器械就那么几样,能力和效果是有限的。有几件事情,至今想起来就觉得遗憾。

头一件就是父亲的去世。父亲陪着去上海治病那会儿,李洪中就看到父亲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感觉到父亲可能不久于人世。李洪中毕竟是个学医的,他的推测没有错。回来一年之后,父亲就去世了。最大的憾事莫过于,儿子是个医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不治。他陪着父亲走完最后一程,眼泪都流干了。

还有一件事情,让他觉得后悔,至今想起来都无法释怀。

某天午后,一个六七岁女孩被送到乡卫生院。什么症状?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女孩奶奶说,那是中邪,用朱砂给驱了半天邪才送来。

李洪中刚好也在,他初步判断是中毒。要是他主诊,找来小孩的家人问问吃了什么东西就能下诊断了。后来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小女孩误把粉状的耗子药当成了糖,蘸着馍馍给吃了。

李洪中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主诊医生,却被否了。他想坚持己见,一想还是算了吧,自己虽然在十里八乡有名气,但在乡卫生院里只是个编外的赤脚医生,人微言轻,又是个兽医出身,不受待见是应该的。

主诊医生给出的判断是脑膜炎,因为当时正流行这个病,很多小孩得了这个病。真是庸医害人啊!就那么傻乎乎地当脑炎去治,结果眼看着孩子错过了治疗时间。

后来看着不行了,送到了县医院。人家专业医生一看就断定是中毒,质问乡卫生院的医生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洗胃?说你们那里的医生都瞎了眼吗?活活一条命就那么给耽误了。

李洪中那个悔啊!他恨自己怎么当时不站出来公开表达自己的看法?要是自己能够站出来把理由说清楚,而且能够坚持己见,就可以拯救那个小女孩的命!

另有一件事不是后悔,而是后怕。

马有失前蹄,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呢?从医40多年虽然没有出过人命,但也有开错药的时候。其中有那么一次,大冬天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来看病,身上起红点,痒得很。李洪中看了看,是荨麻疹,不是很严重,注射几支地塞米松就可以了。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糊里糊涂拿错了要,地塞米松好好地在那里,却拿了旁边的药给人家注射了。

等注射完了,回头一看,天哪!地塞米松还在那里趴着呢!才知道用错了药!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人打完针要走,李洪中说别走,心想要是有危险就给他打强心针。他先是给了他一瓶葡萄糖喝,又给他打了维生素C,吃了扑尔敏。一个小时过去了,没事,才放他走。

到了下午,还是不放心,专门到那孩子的家里去看。在门外就喊孩子的名字,心里直打鼓。孩子响亮地回了一声。啊!看来是好了!好!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下。

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还时常在梦里闪现,居然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是个小伙子,也幸亏自己发现得早,及时做了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今生就唯一这么一次失手,却一直内疚到现在,做医生特别是做一个有良心的负责任的医生,真的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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