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黎遗孤
从命海回到现实后，齐天弈的脸色变得异常平静。但正是这不自然的平静让房间内的空气变得极为凝重，墨灵蝶虽然也对此心存疑虑，但她不会去问，甚至连将头转向齐天弈的动作都不会。
她和齐天弈相处已久，有些事她自知开口去问就显得很愚蠢，也并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若想告诉她，齐天弈早该说了。
“回去之后，帮我买一枚玄水丹，不用管价钱高低，钱我会一分不少还你的。”齐天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或许觉得交待的太少，他又补了一句：“它很危险。”
墨灵蝶还是没有转头，吸烟、吐烟，一个个动作依旧十分自然，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一件件被送上台的拍卖品。
烟嘴离唇之际，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但对你而言是一此值得冒险的机遇，不是吗？”
无须多言，因为两人早已心意相通。
……
“本以为近些日子肯定会躲在那个破巷子里不出来了，未曾想今晚就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敢来迎春楼的拍卖会，就怕是有机会拍到好东西，也没那个命去用……”
迎春楼外，街道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对坐着两人，发声的正是放下杯盏的一位留有发辫的中年男子。
“似乎太过有恃无恐了。”
另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冷冷地说道，眼中闪过不解和疑惑。
“临天司不可能去帮他，他们最大的靠山不过是那些巷中之人，照大哥所言，里面的人或许确有几分实力，但离了鬼巷，不说他们还会不会愿意出手，就算是发觉匆匆赶来，多半是只能来收尸了。”
“事虽小，但少爷也吩咐了不能有任何差错，毕竟这只是个开始。”黑袍男子的性格明显比对座之人沉稳一些，他沉声说道。
发辫男子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冷冷一笑道：“市井之徒，能掀起多大水花；孛临再如何繁盛，又怎可匹敌一国之力。”
他拉开窗纱，举头望向夜空中的那一轮冷月，皎洁的月光落入杯中更生寒意，此时温酒散发出的丝丝白气好像被人所牵引了一样，开始以极为诡异的形态飘至发辫男子的左手手心，渐渐汇聚成巴掌大的人的模样。
“鬼巷玄武，别号再怎么威风，终不过是第一只出头鸟罢了。”
伴随着一声冷哼，发辫男子五指紧握，白雾瞬间炸散，消逝于空中。
……
“查清楚了吗？”
这个声音让人分辨不出男女，说话之人上身隐于屋檐下的黑暗中，只有一双修长的手在月光下显得更为白皙，但时不时有黑气于指间盘绕。
院中之人半跪于地，一身黑衣，就连脸上带着的那个皮质面具都是黑色的。
“我们的车队在路途中遭遇盗匪，他们都是些普通人或修为不高的圣徒，运货的弟兄自然很快便解决，但未曾想这竟引来了两位五莲上境的散修，也不知怎么的，他们竟一眼就认出了我们的身份。弟兄们自然是以死相拼，但留下他们后也没剩一人。”
他咽下一口唾沫，继续道：“等收到消息时，货物已被尽数掠走，眼下恐怕就分散于城中各处，但孛临又是四国之人齐聚混杂之地……”
“那颗丹药，一共有多少人知晓它的存在？”
跪地之人愣了一下，立刻答道：“只有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和我。”
“很好。”
妖柔的声音中似乎真的多了几分满意，跪地之人听了也松了一口气。
但仅是一息的时间后，他便僵在原地，面具后的那张脸开始渗出粒粒血珠，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但瞳孔却缩成一个点。
涓涓细流顺衣角而下，他周身的空气中多了无数根血红的丝线。若仔细去看，便能发觉，线上还有血珠滴落，散出阵阵腥味。
无法开口之人，自然不会向他人透露半点消息。
寒风过院，跪地的黑衣人如同一个瓷瓶摔落于地，碎成数块，猩红的血液飞溅至院墙上，好似朵朵凄美的蔷薇绽放。
屋檐下走出的，是一位白发披肩，面相极佳的男子，他轻轻擦去落到手上的血液，被染红的丝线一根接一根收入他的指缝中。
和面容一样邪魅的声音再度幽幽响起：“孛临确实是大，但若有人想炼化它……”
白发男子用一根手指轻轻擦去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抬头眺望远方。
此时云层飘散，皎月于碧空显现。惨白的月光映照出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血色，使白发男子脸上的这个邪魅的笑容更加显得诡异。
正想于院门走出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突然化为一道黑烟与原地消失。
前后不足几息的时间，又一道身影已经踏虚而至。
孛临城城主梁洵。
冷冷扫视了一遍院中景象后，他右手自胸前划过，道道雄浑的真气将院内所有不和谐的东西尽数碾为尘土，没留下半点痕迹。
又向前走了几步后，梁洵将目光停留在一处屋檐角隅——那名白发男子先前正立于此。
梁洵没有久留，驻足片刻后就转身推开院门。
他抬头看向一个方向冷冷道：“真是一点都不做掩饰，花百伶，也不知这座边境孤城，有什么是值得庆鬼生的四大鬼手闻声前来的……”
前几日城外被劫的车队？梁洵双眼微眯，想到了一种可能。
“想来容易，但待久了想走，哼……”
……
琉璃灯灯光灿如白昼的迎春楼中，拍卖会已接近尾声。除了那柄名剑翡玉外，多数名丹灵药的成交价也达到了数千金，其中有一卷卫国的机关图，成交价更是直接破了万金。
“再待下去也没意义了。”墨灵蝶转头看向齐天弈，悠悠道。
齐天弈点了点头，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怀中的那枚丹药，同样是一道蓝色冷电自指尖流经他全身，但这一次并未使他感到任何不适。
两人起身时，最后一件拍品也被人抬上了展台，在放下时发出一声金属与地面相撞的巨响，引得将要开门走出的两人驻足而望。当红布被掀开时，墨灵蝶原本还在上下微晃的持烟枪的手在刹那间停滞在了空中。
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神中露出了她极少表现出的怨毒情绪，整个人因愤怒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被放置于台上的是一个铁笼，笼中是一名不过八岁的少女，瑟缩在角落，用黄色的凌乱的长发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盖住，暴露在外的四肢上有明显的一道道血痕和乌青。
九黎族……齐天弈在心中浮现出了这三个字，他并不感到惊讶，这样的事城中并不是没有。
看了一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墨灵蝶，齐天弈拉过一把椅子再次坐下。阁屋中的青烟变得分外凝厚，如静水行舟般缓慢飘行着。
此时身着华服的女拍卖师开始了对这最后一件拍品的介绍。
“各位贵客，关于这九黎少女的来历，只能很抱歉的说，我们迎春楼暂无法给出完备的解释，只能了解到她是几经辗转后才被送至迎春楼。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一名拥有炼体命灵的圣徒，只是现在还未达到一莲。”
齐天弈冷眼而观，墨灵蝶更是将眉头蹙成一团。
“她的身上已设下了同生契约，若在座的哪位贵客愿意出价，当即便可完成契约。看得出来，各位贵客都已有些迫不及待了，小女也不多言，起拍价，一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