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假定假设成真
书名:都市异闻录 作者:51hao 本章字数:5473字 发布时间:2022-06-09

9.6 假定假设成真


 

大家心理都有数不清的杂乱思绪在搅动,对黎安,鹿欣,林九来说都一样。

 

那片刻的谈论,不论给谁都带来了快乐。或许有些让人意想不到,但事实如此,他们也不好解释。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孤独之兽(光是针对这件事情)给互相降临了均等的酸楚。黎安不知道的是:这一场离别是两个人都不舍的决定,可以说是鹿欣一手搅浑的。

可黎安怎能责怪鹿欣?这岂不是犯了局外人干涉亲人的无妄之罪?事实也正是如此,她对鹿欣不带一丝歉意:所有的歉意都被她安葬在某处好好地。

所以这片谈论在黎安而言是一个小的出气口。在她独自承受心脏这片密闭空间为数不多的空气后的第一次与外界接触。无论如何她都该快乐。且不要说她是否唤醒了往昔的美妙记忆,即便没有什么“回忆杀”暗中操控他们的情感,那清新寡淡的闲谈也能带来欢欣。

即便她还不知道冥冥中的搅局者就是鹿欣,但也正是冥冥中,她察觉到些端倪。可仍旧不愿意相信更多,只是潜意识里的带入,到点了便会自我销毁。

无数个独自抽烟的日子在近两个月席卷而来,而在经历了这段感情后,一切独处都从享受变成折磨。这是恒定不变的大道理。既然她当初选择了那条路,现在就理应为这份痛楚担责。即便她是可怜的,无奈的。

她也发觉林九有些异样了:不善言辞,遮掩来遮掩去。但丝毫不褪他当初的样子。思考时仍是认真,爽朗直率。无故袭来的他的责任心:这一切都是当初自己被他吸引时的特点,他毫不吝啬地再度向自己展示出来。即便已经断了联系,没有人宣布再度联想是一种罪,那她也便放纵自己放下担子。

美好的时光被无意间中断在她看来也合情合理。这份快乐来之不易,却也来之不正。对此她只是叹着气,在自己心里也没有咒骂些什么——对一个值得忠诚的人,她的抗拒之心至始至终都如死灰般寂静,看不见生气。

 

也是在攀谈的同时,矛盾在林九心中油然而生。即便久违的快乐胜过了这场矛盾,但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他也发觉奇怪:正常来讲这不应有负罪感的,还是他给自己担责习惯了,消极习惯了?

当鹿欣打开门的那一刻,一切他都已经预料到了——他又要被一个新事物钳制,这个新事物曾给他带来了无数的憧憬和好奇,但每当自己认清它的真面目,它就撕破脸皮折磨自己。

林九也曾害怕过:一生会不会就存活在无数个新事物的产生与消亡里,而自己至始至终只是不同人的万物?即便他想尽办法让自己否认,可他的确无法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做准备,一切都在朝恐怖的预言逼近。

这场谈话像是冰湖中央少见的口子,是钓鱼者唯一的天堂,底下数不清的宝藏,也即是关于这场生命的所有宝藏只能在这块窟窿里钓到。

而口子被鹿欣封上。即便他有权利操控自己的言行举止强制让这场谈话进行下去,但这将会像是在窟窿旁边鼓捣来鼓捣去:洞是还在,但冰层底下的鱼群也都被吓跑了。得不偿失。

 

即便鹿欣对黎安还是有罪的,她理应愧对的。但就在当时,她并不认为这份惭愧应当先被表露出来。可能是刚才的愤怒尚未消退?她必须要排除当下的所有危险——无论大小明暗。

只有鹿欣能欺骗别人,没有人能有机会欺骗鹿欣。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着不同的事情,正准备要浮想联翩时却发现了事情不对。于是都转向现实寻求帮助和慰藉——姚康真一念之间成了三个人的英雄:因为他的事情正给所有人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一个避难所。他们恨不得将所有的精力投诸他身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乎,一场天大的,被冥冥中的几条丝线牵扯到一起的欺骗展开。在某种意义上,三人达成共识,成了这场惊天骗局的同伙。

 

观察室顿时空无一人,黎安只好把目光瞟向唯一的动物——姚康真。

他八指合拢,正用两根大拇指转圈,稍稍抬起的眉头下,眼神无光。

黎安想了想,打开了走向审讯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是微笑的姚康真。他莫发病,完全像是个正常人。

“刚才那两位……”

黎安沉默,没有说话。

“那是你的前男友吗?”

听到这里,黎安一怔,被姚康真抓了个正着。

“随便的猜测,不要见怪。”他笑笑,继续掰弄手指头。“如果之前的言语有些冒犯,我向您道歉。”

黎安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如今的随和诚恳与当时的那个变态截然相反,她同样陷入矛盾。姚康真像是一块处处都突刺的圆瓷片,令她不可名状。

“我希望能赢得您的信任,也希望您能再给我们一次重新对话的机会。我会尽可能向您展示我的诚意。因为我想要和你聊一些东西,这会很有意思。”不可否认,他的微笑似乎有安抚躁动之心的作用。

真是奇怪,什么都变得奇怪!

“你想和我聊些什么?”黎安问。

“关于您,当然,如果您觉得冒犯,可以仅仅聊我。”

“你说说?”

 

半个小时的对话,姚康真比她想象得要更健谈。像是一个从过往的囚笼中挣脱出来的人,只顾发声,忘却了他所有残忍的过去。

听着他滔滔不绝且生动的讲解,黎安不由得从漫步尽心变得有些兴趣了。

其中有一句话,她铭记在心:“如果欲望被许可了,法律自然没有效力。欲望成了新的法则,一个崭新的开始。”在说这一句话时,姚康真做出了夸张的表情,两眼瞪大着张开双手,空中宛如飘忽着零零落落金色的雨。从他的眼里,她看到了又一个不可名状的,彼岸。

直到在将其押送回牢狱的路上;出警局的路上;驱车归家的路上;脑海里依旧跌宕着那句话。

 

那天夜晚,她做了一个三年以来最为清醒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灯红酒绿的歌厅,裹着金光流苏廉价裙摆的女人们,乳房紧贴着肥胖的男人。那人眯着的眼睛里渗出油来。

身旁的男人,手中的女人恰好离开,屁股还没坐热。于是他便转过头来,斜睨笑着看自己。

自己大概是蜷缩在角落,她猜测道。因为这与她曾经的那段记忆出奇地贴合,就连地点,灯光闪烁的位置,音箱里的歌都如此地熟悉。

腰间伸出来一只手,手上爬满汗液和污垢,在股间摩擦。

她立马站了起来,熟练地用右手扇了男人一巴掌。尔后举起一旁喝光的,摆满在地上的空酒瓶子,揪住可怜男人的头发,朝着后脑勺狠狠地砸。砸碎了一瓶又一瓶,直到第五个瓶身碎裂开,男人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周身漾开一阵血泊。

一旁围着的人惊慌失措,看着她杀红了眼的样子。

而自己的身体就此不受控制地被某种力量操纵着,又举起了瓶子,麦克风立架,朝人堆里砸过去。尖叫声一阵接着一阵。半个多钟头后,她累得跪在地上喘气,包厢里再也没有一阵人声。

趁着没人的功夫,神秘的力量告诉自己要大笑,于是她就大笑。即便是活在当下也没如此快活过。

 

画面一转,她已然被两个男人束缚着,押送在一条长廊上。黎安低着头,脚下的拷链“铃铃”作响,眼前的铁门被打开,明亮的法庭映入眼帘。

周围坐着的人她看不清楚,但坐在最高位上的法官——映着姚康真的脸。她也就此发觉这是一个梦。

为何说是“映着”?可见这个梦给予了她足够多的个体意识保留。以至于她已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姚康真用着曾经的自己见过的,诚恳而令人安心的笑容。高高举起锤子,敲击在桌子上,伴随一阵清亮的声音——

“我宣布,被告人黎安,无罪释放。”

周围响起一大片掌声,正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入自己的耳朵。可作为当事人的她依旧昏昏沉沉地,像是被蒙在鼓里,但貌似自己几秒前的“歌舞厅屠杀”被冠以“无罪”的名号。她乐意地接受了。

在掌声的簇拥下,她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欢呼的人们,是天花板。

 

她醒了,干坐在床上,回味方才那个清晰到可触碰的梦,久久不能停息。

“既然我是在做梦了,我在操控这场梦,那那份让我举起瓶子的冲动藏到哪去了?”她暗自心想。

这个答案很显然,读者理应比她要先知道:那不是什么力量,即便是力量,也不是外界强加于她的。而是她自己。

把欲望称作是“神秘的力量”,以她为缩影的人们,究竟把最原始的生物本能摆在了怎样不堪入目的位置!

她开始回忆第二件事情:即那份快乐。这是一份美差。即便是现在,当她回想起那片掌声,心中仍感澎湃。她究竟有多久被自己的职业关押在“低声下气”的地窖里了?

这代表什么?我该快乐吗?

怎么不该!即便换做是现实,若再让现在的她经历梦中同样的场景,她的直觉一定会做出不二的选择。

这该被嘲讽吗?如果被说了出去,或许人们是要诟病几分。但诟病的人都有值得被诟病的事,一切囚徒们的自我嘲讽,谈何意义?

她正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信心,一种支柱,让她觉得稳固且安心,并让她继续这样做下去。

 

而在黎安看来,这个梦也与姚康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不可分割的莲藕。他的“欲望”,从某种程度上,正在激活自己。如果说她还不愿意承认那份未知的力量就是自己,那么她一定会把这个空缺的位置留给姚康真,毫无保留地。

在这场梦里,姚康真会是统治者,是拘泥于这两个小片段的控制者。他不仅仅是法官,法官只是黎安自我认知的射影。而这个射影让我们看见了,姚康真在这份即将觉醒的灵魂中扮演的指引者的角色。

“欲望成了新的法则,一个崭新的开始。”难道这句话还能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他的锤子就是新的评判标准,判官的历史又要被填上一笔。在欲望的纵使下,这种行为是“被许可”的,能让自己一雪前耻却又不遭到任何负面影响的侵扰——这份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她不禁神往。

她又想来,即他的杀戮(与自己稍有不同),并无明确意义上的主观仇恨,但归根结底也是一种“新世界的运行典例”。想到这里,她感觉有些可怖,因为她在某一瞬间,不再觉得那身上被刻下《圣经》的人和被砍下头颅的朱丽叶是可怜的了。

旧世界四面楚歌,引旧人悲叹。

可她本就没有权利去怜悯他们,站在极端思维上想,他们也是自己的绊脚石(与自己仇视的官员们站在同一梯队)。但要这样说来,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可何乐而不为?

新世界的大门不是泡影,她摸清了一些门路,正在行进。

 

同样的凌晨两点,鹿欣和林九都没有睡着。

 

手机里闪烁交替,频率稳定的图像略过大脑,鹿欣顿感神魂颠倒。一阵急促颤抖过后,疲乏随之袭来,她累得爬倒在床上。

近日来,希望被埋葬,不为人知的时间与日俱增。负罪感理应爆炸式地增长,却在近些日子有所消退。令她也感到矛盾。

“这是无法克服也无法拒绝的事情,人之常情,人皆有之。”鹿欣心想道,在找到开脱的理由后感觉释怀几分。

可歇息的欲望被另一种好奇心代替。她睁开眼睛,站立起来,看着乱作一团的床铺。

过一会儿,她倒在床上,模仿着那激情夜晚所做的一切。她能记得住每一个动作,但却“选择性忘却”了某些情感。也即把主观全都消灭殆尽。失去了“体验”的状态,而光留下逻辑建构的经历,我也不知道她是否为此感到惋惜。

倘若被欲望操控,哪怕欲望来得再决绝些,果断些,那晚会怎样?现在又会怎样?想到这里,她红了脸。这本就是一个假设,一个没有“假如”愿意被承认它本身存在的假设。寄托了她的无限幻想。她知道林九是在克制,她也知道林九理应克制。可惋惜和懊悔依旧存在。

不仅仅是敞开的心扉受到冷落的懊悔,更多的是什么?懊悔于她再一次违背了自己,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宁愿相信公理的正确,也不再愿意听从内心的想法了。她变了许多,原本构建的庇护所被自己亲手毁灭。

所以,这份欺骗了真诚的容忍是否需要存在。且可以说姚康真也为她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一扇看向新世界的窗户,让她敢于跨过更多的责备,偷偷地假设下去:如果容忍不需要存在,她理应与他投诸爱河中,即便溺死也是极乐。

能说她不爱触及到硬朗的肌肉线条,或是偷尝禁果吗?正因为已经是禁果了,唯一的负面情感即为负罪感。但在“姚康真式”假设中,负罪感是最为廉价的石子,禁果于是成为了比桑葚更为可口的东西——人间的极致。

尤其是在负罪感方才消失的时候,人怎能不为这种情感欲仙欲死!

 

可这也预示着一点:自己注定是这个新世界尚才光临的游客,这个世界的危险面在哪里?会不会更值得人们提防?对于“姚康真世界”的假设,这是唯一一个恐惧点,但也能说是最大的恐惧点。因为它同时拥有无穷的上下限。

在那个世界中,再见到伪善是会流眼泪的。但这份眼泪已经无关尊严,完全是对那个人,施加伪善的人的犀利谴责了。

 

林九跑到了天台,这次又拎来两瓶啤酒。坐在天台旁的水泥围墙上,看着远处。

奇怪的是,凌晨两点的某个施工地,依旧续着灯火。朝后倒退的大货车发出了频率稳定的响声。它缓慢的轮胎带着思绪走到了别处,他又想起了那个不可名状的灵魂。

如果姚康真所说的世界真的存在,对他来说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旧秩序倒塌了,就连法律基石也摇摇欲坠。只剩下恶魔游荡人间。抬头低头尽是窒息的痛。他被巨手掐住脖子高举起来。每一分的生存都成了万幸,每一秒的喘息成为折磨。

如此一来,他的负重与沉默谈何意义,又是为了谁?难道为了那群沉湎于享乐的动物们?

即便他的沉默注定了他不会受到他人的仰慕(他本愿意如此),但现如今,他连自己的芳心都不能赢得,除了挫败之外还剩下什么?

孤身一人维系的悬崖峭壁支撑不了多久,他很快就会掉入深渊,在他人和自我的双重嘲讽中结束生命。

 

“倘若父亲的一切情有可原,大千世界的人们选择要原谅,也请不要带上我。”

这片混乱中看不到秩序世界的光明,即便秩序带来不公和折磨,但也总要比在混乱中加速熵增,走向消亡要更切实际些。

难道当今世界会因为这小小的混乱而被摧毁吗?他心中暗自想道,或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因为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要用欲望来攻克人类本身,这个论题建立在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之上——即人续以千万年的存在是秩序的结晶,而非所谓愚蠢的欲望。

“克制带来一切可能,人要有忍耐住‘折断木头的暴力欲望’,才能为自己搭建庇护所。这也是人类文明延续至今的理由,唯一理由。”

他为此所做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论断”,助长了本萎缩在角落的信心:欲望操控的“动物们”朝终将朝消逝的路子伟大地行进着,前景一片光明。黑蒙蒙的乌云下都渗出光束。

就在这时,他眼看着的工地处,那辆大货车在倾倒原料时朝后翻去,尘土顿时在平地上平铺开来,周围朦胧地一阵,带着巨大的翻车声。烟雾中几个头上挂着探照灯的工人拼了命地朝周围叫唤着,闪光隐隐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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