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遇奇丹
不知是因为对方另有打算,还是齐天弈与墨灵蝶离开鬼巷时间不长,一路至临河再返回,途中并无什么风波。
“有时候这种平静才是最令人心悸的。”墨灵蝶吐出一口青烟,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后低声道。
齐天弈透过斗笠上垂下的黑纱也缓缓打量了一遍周遭的残砖破瓦,自嘲地笑了笑,说:“也不知有几路人马会在暗中盯着我们呢,是敌是友,怕是也无法辩清。”
狭窄的巷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矮草随风晃动,屋檐上鸟雀也如平日那般欢叫,洼地积水将两人的身影完全倒映出来,微风轻抚水面,层层涟漪泛起,却好似一幅被撕裂的画卷。
墨灵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几缕几近透明的白烟顺着她的玉指回到烟枪中,她说了一句在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话:“我记得鬼巷中,以前也有人打破过那个规定。”
齐天弈一怔,转而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将声音拔高了几分道:“可惜那些人此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片刻后,两人的身体明显地一颤,而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却因此松了几分,对视一眼后,两人会心一笑。
齐天弈的笑容中大有几分不屑的味道,而墨灵蝶的笑则让人感觉不出任何情感变化。
继续向前走了十余步后,齐天弈十分自然的走进路旁的一家店铺。这里卖的是一些古董玄器卷轴,墙上甚至还挂了几把剑,只是灰尘已将其外貌完全遮住,可见店主人从未有过清理之举。
“你又惹到谁了?”内屋传来一个极为沙哑的声音,好像声道被切掉了一段似的,一些词显得模糊不清。
在随意摆弄把玩着屋中古董的齐天弈将手中的一个瓷瓶放回原处,眼睛则转向连通内屋的门。
扶门走出的是一个打扮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眼神异常浑浊,但凌厉,似一把利剑,欲将目光所触之人刺穿。
他左边的衣袖始终是垂着的,身体碰上门框后,衣袖还前后晃动了一下。很显然,左袖中已然没有了一只完整的手臂。而敞开的胸口中央,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即使成疤多年依然让人看了心生寒意。
“天秤门,和它背后的一个门阀氏族,似乎无形中给你们添了一个大麻烦。”嘴上虽说如此,但齐天弈摘下斗笠的脸上却无半点歉意。
独臂男子摇了摇头,面露冷意,缓声道:“若有人想在鬼巷中动手,这里没有人会在旁看戏。”
墨灵蝶本就站在门口,听闻这句话,才将头转过来,她进屋问道:“如此说来,方才让那个人动手才是最好的选择?他的修为如何?”
“与我无异,但出手的不会只有我一个,来鬼巷暗杀,他的命肯定要留在这里。”独臂男子转身走进内屋,没过一会儿,沙哑的声音再度传出。
“但你若再外面,可不一定会有人出手助你,至少我不会。”
齐天弈淡然一笑,空气中虽然已没有先前的那股杀意,但仍然因为无人说话而显得沉闷。
他微微侧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内屋,意味深长地挑了挑嘴角后转身离去。
出店后没走几步,墨灵蝶率先开口道:“我记得你提起过那家店的老板似乎是……”
“入虚,一年前已至上境。”齐天弈接过墨灵蝶的话,平静道。
墨灵蝶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并没有表现至言语上,吐出一口烟后淡淡道:“你认识的人倒是挺多。”
“彼此彼此,天下乌鸦一般黑……”
在外人眼中鬼巷好似一片散沙,里面的人各怀鬼胎,但实际上从未有鬼巷中的人暗杀另一人的举动,既是因为那一道规矩,也是这特殊的环境,将巷中之人锁在了一起。
“明晚迎春楼?”
无人作答。渐落的残阳将两人的影子越来越长,他们依然缓步行走着,齐天弈的木屋已经进入他们视线中。
今日的残阳分外的红,将青石砖蒙上了一层血色,灰墙也变得异常绚丽,透着几丝诡异。
直到进屋前,齐天弈才开口回答墨灵蝶的问题:“你白送给我的东西,我怎能不要呢?”
墨灵蝶迟疑了一下,双眼微眯,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应该知道这时候出巷意味着什么。”
“何问机说我不会,我也相信我不会。”齐天弈向后摆了摆手,走进一片漆黑的屋内。
思忖片刻后,墨灵蝶抿嘴嫣然一笑,也不知在想什么,脚踩青烟向另一条窄巷走去。
这一晚的孛临十分宁静,但宁静下却似乎藏着无穷的杀机。
……
残阳似血,渐落西山。
待第一颗星星在夜空中亮起时,金碧辉煌的迎春楼前多了两道和其他路人相比略显不同的身影。
虽都头戴斗笠,但左边之人妖媚的身躯却在红衣下若隐若现,一对玉足踏青烟而行,无尘可染。右边之人身着灰衣,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却时不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门口的侍从一见到左边之人的红衣青烟,立刻知晓了来者的身份,恭敬上前问道:“二位贵客此番前来,可是参加拍卖会?”
两人谁都未开口,红衣少女将两枚刻有凤羽的钱币递到侍从手中,头也不回地同身旁之人走入楼中。
凤羽币一枚值百金,是四国甚至九黎都通用的货币,寻常人家根本见不到,也用不上。但在迎春楼中,仅仅只是拍卖会得入场费罢了。
楼内的布置极为华丽,地板皆是汉白玉拼接而成,七色琉璃灯随处可见,连立柱都雕龙画凤,嵌有玉石珍珠,其内部规模更是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
被一位侍从领入一间阁屋后,两人才相继摘下斗笠。
阁屋的斜下方,是拍卖场的中心,也是所以拍卖品展出的地方。
齐天弈看了看屋内的布置,又用两根手指夹起置于桌上的一个银质镶玉的小茶盏,若有所思道:“按理说,我们还没有坐在这里的资格。”
墨灵蝶却丝毫不在意,拉过身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昂起头看向楼下已经入座的众客,漫不经心道:“不必瞎猜了,迎春楼找我净室的次数极多,他们出手大方,但我一律按规矩收钱,现在必然是想借此偿还一部分才将我们安排到上座来。”
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道:“听说迎春楼的主人,是临天司内的一位大人物。”
“净室?这样的地方还会有那种事发生,看来这茶盏指不定也沾上过一些脏东西啊……”齐天弈仿佛没听见墨灵蝶的后半句话,看着手中的茶盏笑道。
“你若是觉得脏,别用就是了,”墨灵蝶投以鄙夷的目光,道,“也不知道有些人屋内的杯盏有多少老鼠曾爬过。”
说完这些,她便闭上了双眼,似不想再被楼内喧闹的环境所影响。仅是一盏茶的时间,她的气息就变得十分平稳,连盘绕在周身的青烟都变成了画中之物——全然不动。
齐天弈略显尴尬,他将手中的茶盏倒扣于桌上后,看似无所事事地打量起场中七色琉璃灯。
月上屋檐之时,场中已是座无虚席。四周灯光逐渐弱下,中央厅堂处的明烛却亮得令人感到有些刺眼。
一位身着华服的高挑女子走上台,温婉的笑容在明灯下显得更加灿烂。但即便如此,场中的人也没有全部将目光投到女子身上,更多的人期待的还事即将上台的拍品。
华服女子躬身一礼后,开始讲解十分繁琐的流程以及一些客套话,充斥着几分灵韵的声音如一阵清铃在众人耳边响起。
齐天弈眉头微蹙,嘟哝道:“仅是一个讲解介绍的拍卖师就有二莲修为,这迎春楼倒是挺大手笔。”
墨灵蝶在那女子上台之前就已从休憩中苏醒,清澈的眼神中看不出她流露的半点情绪,只是将烟嘴送至红唇边,一副百无聊赖之态。
“看中就和我说吧,不过只有一样。”
“你倒是对此毫不在意,确定钱带够了吗?”
齐天弈自知能在此拍出的物品必定价值不菲,所以即使知道墨灵蝶的确有不少积蓄,还是不禁问道。
“我可不像你把钱都用在焚香上。”墨灵蝶白了齐天弈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交谈之时,便有两件拍品成交,价格都已近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