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正义的邪恶是最大的邪恶。
方目这几天感觉到憋屈。
过去，大酋长总是对他礼貌有加，但凡氏族大小事务，必会请他参与。
前段时间，大酋长共典出去打猎，按照惯例，邀请方目进内城为打猎的众人占卜，向黄族天地的在天之灵祈祷，保佑打猎者平安无事。
但结果并不管用，共典一行人遭到刺虎的袭击，死伤惨重。
方目发觉，自共典打猎回来后，对待自己的态度大变，很少再邀请他进内城商量氏族事务。
此次共典一行人出使京城，简直视方目于无物，不仅没有请方目占卜，甚至连走都没有通知方目一下。
可是在外城，他方目是万人敬仰的大祭司。共典对方目的态度，引起了方目弟子的极大不满。
想当初，黄族天神陨落后，整个猎民失去了信仰与精神支柱。若不是方目振臂一挥，建设道场，将猎民们的心重新聚拢，指不定猎民们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出使京城这么大的事，共典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方目的弟子们都忿忿不平，感到师傅方目被共典利用了。
方目的弟子们这样想是有根据的。
方目的道场没有成立之前，因黄族天神陨落，猎民们出现了信仰危机，再加上人祭与劳役的负担，望丘城内自杀与暴力事件频发，戾气深重，社会治安陷入混乱。
方目的道场建立后，猎民们为了寻求精神寄托，纷纷来到道场里，向黄族天神祈福。
初时，猎民们只是不定期来到道场里举行集会，悼念黄族天神。
之后发展为，猎民们会在固定时间，定期来到道场向黄族天神祈祷。
最后，猎民们不管外出打猎与采摘，还是乔迁新居或者新店开业，都要将方目或者弟子请到现场，通过与黄族天神的灵魂沟通，祈求得到天神的祝福，希望一切顺利。
甚至还有部分虔诚的猎民，每天都要来方目的道场祈祷，这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方目在氏族猎民心目中，俨然成了黄族天神灵魂的代言人。他的道场俨然成为国中之国。
方目在外城的威望越来越高，这个消息也传进了内城，引起了氏族上层的恐慌，有人建议对方目他们进行镇压。
大酋长共典却力排众议，为了氏族的内部团结，也学着普通猎民一样，动不动就邀请方目来内城占卜祈福，甚至氏族重大事务也请方目来出谋划策。
后来的结果果然不出共典所料，虽然氏族仍然有人祭与劳役的重压，但猎民们自从有了精神寄托后，每个人脸上多了些安详与平和，社会面也开始出现积极变化，社会治安也开始慢慢变好。
看到了这些变化后，共典亲自封方目为共由氏族的大祭司，负责整个氏族的宗教祭祀活动。
方目的弟子们认为，师傅为氏族是做出巨大贡献的，而如今师傅受到了大酋长共典的冷落，明显地是过河拆桥。
这天清晨，方目带领弟子们，与上千名虔诚的猎民一起在道场内做祷告。
方目的道场位于望丘城外城的西南部，由六个巨大的杉树组成，周围由高墙围拢，所形成的地面空间宽阔，一次足够容纳上千人。
在他的道场内，摆着巨大的黄族天神的雕像。每到清晨与傍晚，都有大批的信徒前来向天神祷告，祈祷天神英灵的保佑。
方目一直是单身一人，跟着他的弟子们住在道场内。
他的手下有四大弟子，分别是腾豪、任明、荀志、殷博，号称四大金刚。
据传言，方目在黄族天神身边侍奉的时候是有家室的，后来不知道是何原因，妻离子散，只剩下方目孑然一身。
方目与他的弟子们是望丘城内穿着最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上穿黑衣，下穿红裤，与普通老百姓一袭黄衣的穿着有明显不同。
据方目说，只有穿着上黑下红，才能与地下世界的黄族天神进行沟通。
不过，共由氏族全民皆兵，作为黄巾军成员，方目与徒弟们还是要遵守大酋长共典发布的易俗令，头部必须裹着黄头巾。
清晨的朝阳洒在黄族天神的木头雕像上，显得格外的静谧而肃穆。
方目与弟子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面向黄族天神的雕像，闭着双目，在心中默念着祷词。可就在这时，从后面几排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方目不禁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在祷告的时候，他总能听到有信众在偷偷地说话。
晨祷一结束，方目马上将滕豪叫到跟前，让滕豪去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间，滕豪回来了：“禀告师傅，我已经把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抓了回来，听从师傅发落。来人，把他们押上来。”
方目威严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四个人，他的双眼宛如利剑，把这四个人吓得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你们说，为何在早晨祷告的时候，如此的不虔诚，公然藐视亵渎伟大的天神英灵？”滕豪厉声问道。
“回禀大祭司阁下与滕法师，小的叫张建，家住城南。只因小的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今早祷告的时候，与几个旧友相逢，一时兴起难免就多聊了几句，打扰了道场，还望大祭司能饶恕在下。”
“哼哼，一连几天都是你们几个在那里小声说话，哪是什么旧友相逢，我看你们是存心捣乱。你们几个不说实话是不是？要不要我请你们到监狱里去好好回忆一下？”
这个威胁果然奏效，旁边的一个猎民马上交代：“滕法师、大祭司阁下，你们果然明察秋毫。张建，你别怪我，我坦白了。”
这个猎民指着张建，继续道：“我们几个本来在虔诚地做祷告，都是这个张建引诱我们，说他们的教会比您这里要好得多，说只要我们愿意去，他张建就会给我们引荐，并许诺有好处。”
“是吗？你们三个可以回去了，张建，你留下来。”
那三个人出去后，滕豪一把揪住张建的衣领：“好你个张建，快点说，你们那个邪教叫什么？你拉信徒去干什么？”
方目制止住滕豪，道：“滕豪，你斯文点，我们可是大酋长指定的祭司人员，又不是什么邪教组织，对待我们自己的猎民要温柔一点。”
然后方目转头对张建轻声细语道：“你说说，你加入的到底是什么教会？”
“大祭司，小的说，小的一定说，小的是受隔壁本家张三的鼓捣，加入了一个叫‘幽冥教’的组织。”
“幽冥教？这是一个什么组织？”
“小的也是只去过几次，那里神神秘秘的，这个教会让我们信奉死神，教导我们要保持善心，清除邪恶，净化社会。”
“哦，信奉死神？如此的邪恶。”
“大祭司您教训的对，教会称我们这些信众为‘净化者’，让我们把社会上的残渣败类，例如小偷、大盗、乞丐等一概清除掉，向死神献祭。”
“不仅如此，他们还蛊惑我们，让我们发展信徒，说只要发展一个新的信徒，就给介绍者一枚银币。”
“在我们望丘城竟然还有这种教会。”方目心里暗暗嘀咕着，他朝着张建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滕豪，这件事你怎么看？”方目看着张建离去的背影道。
“师傅，我看这个张建说的是实话，我听衙门里的人说，最近街面上的小偷、乞丐少了很多，甚为奇怪，难道就是这些净化者的所为？”
“噢，有这等事？”方目眉头紧锁，“一个社会，有上流，也有中流下流；有好人就有坏人。坏人要由官府来处理，岂能靠这个幽冥教通过私刑解决？”
“是啊，师傅您说的太对了。最令人气愤的是，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地到我们地盘上拉人入会，抢我们的饭碗，真乃岂有此理！”
相比滕豪的生气，方目则镇定得多，他沉吟了一会儿，朝着滕豪耳语了几句。
滕豪听罢，竖起大拇指：“师傅果真高明。”
方目交代完毕，见滕豪还不愿离去，眉头一挑问道：“你还有事吗？”
“师傅，您可听说数天前大酋长启程赴京城出使的事情？”
“早已有人向我汇报了。”
“师傅，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大酋长怎么没邀请您去内城商量呢？还有，他们出使京城，出发前怎么不让您老人家给他们占卜祈祷呢？现在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对师傅您的遭遇都感到忿忿不平。”
“大酋长可能有他自己的考量吧，也许他太忙了。”
“我看上次人祭比武大会时，大酋长似乎很不赞同您说的话。上次大酋长打猎遇袭，死伤惨重，他肯定是怨您的占卜祈祷出了问题，才……”
方目很不耐烦地打断道：“滕豪，你赶紧去调查幽冥教的事情，至于我与大酋长之间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下去吧。”
说罢，方目朝滕豪挥了挥手，然后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滕豪还想再说什么，看到师傅这个样子只好悻悻离开了。
方目岂能不知道与大酋长搞好关系的重要性，他这个大祭司还是共典封的，共典向他分享权力，可以封他大祭司，同样也可以撤掉他。
方目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在头脑中仔细复盘了一下。
自从那几个人族天神降临氏族，方目提议，应该将这些人族天神交给绿族天神。这之后人祭比武大会上，他又斥责了共康。经过这两件事后，他就明显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大酋长共典以前见到他，总是满脸堆笑。可是这些事发生之后，共典好像对他有了看法，对他的态度乃至肢体语言都发生了变化，以至于这次出使京城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方目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