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希望生如夏花,而很多人却活得如秋风般萧瑟。活着很难,不仅要为自己活着,还要为家人活着,因为每个人活着都有使命。
吃狼鹰的袭击给伙夫班造成了重大损失,有两名队员死去;另有两名被怪鸟抓走,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现在仅剩下姬麻子、共捷与另外两名伙夫还活着。
共捷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她心里一直在责备着自己。
如果她不探出头去,如果她不砍那只怪鸟的脚趾,如果……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时光不能倒流,老吴头与戈武再也不能生龙活虎地站在她眼前了。
若非老吴头与戈武拼命地出手相助,死去的原本是她。她现在还活着,可是救她的人却已经死去,使她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姬麻子与那两位活着的伙夫,将死者的遗体草草地掩埋在两棵怪树下,就在这时大酋长传令下来,一刻不停留,连夜开拔离开此地。
姬麻子拉起瘫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共捷:“二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要火速离开。”
处于出使队伍最后面,负责押运物资车辆的护卫队成员也死的死,伤的伤,物资车辆的驼马与赶车的马夫都已经死亡。
物资车辆不能丢,离京城还远着呢,一路上并不能随时得到补给。
姬麻子在周围找了两匹无主的驼马,套上辕,负责拉物资车。由一位伙夫充当物资车辆的车夫,另一位伙夫则坐在车夫旁边,手拿砍柴刀戒备。
原先伙夫班乘坐的车厢已经损毁。姬麻子又不知从何处牵回来两匹无主的驼马,问共捷会骑驼马吗。
共捷是女子采摘护卫队队长,当然会骑驼马。姬麻子与共捷两人骑上驼马,跟随着出使队伍在黑夜中摸索前行。
可是此时的共捷,在驼马背上依旧泣不成声。
“二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振作起来,这一路还长着呢。”姬麻子劝解道。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老吴头与戈武也不会死,特别是戈武,他和我,背着我爹偷偷跑出来,结果我好好的,他人却没了,我怎么向我爹交代?我爹一定会饶不了我,干脆我也死了算了。”
“二小姐,我们猎民的族语是什么?”
“向死而生,死而后生。”共捷抽泣着回答。
“不错。南峪森林野兽众多,我们猎民每天早上一睁开眼,就面临着或生或死的抉择,每个人都不知道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黑夜中姬麻子的双眸是那么的明亮,他继续劝解着共捷:“我们每个猎民,包括大酋长在内,每个猎民都要视死如归,生死看淡,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姬麻子仰起头,看着星空,缓缓道:“既然老吴头与戈武他们已经被死神选中,我们只能祈祷他们跟随黄族天神升入天堂。他们的死去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着,所以我们活着的人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出精彩,要把他们死去人的那一份也活出来。”
“你听懂了吗,不要再哭了,否则老吴头与戈武在九泉之下也会死不瞑目的。还有,这些可怕的怪鸟可能还躲在暗处,不要因为你的哭声又把他们招来了。”
这句话还挺管用,共捷立即止住了哭声,但依旧默默地掉着眼泪。
向死而生,死而后生,这是共由氏族猎民们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族语,彰显着猎民们对待生死的洒脱态度。
这几句话,共捷早已听出茧子了,平时养尊处优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面生死,在真的面临生与死考验的时候,她并不能做到族训要求的那样洒脱。
戈武作为质子,来到望丘城已有近10年,作为小时候的玩伴,共捷总是把戈武当做大哥哥一样看待。
共捷进入青春期后,出落成大姑娘,男女之情已经稍微懂了,她对于戈武的献殷勤总是不理不睬,一副高高在上的小姐模样。
此次是她想来外面世界看看,所以戈武才给她出了主意,并且一同偷偷混进了伙夫班。
她知道,她爹大酋长共典从来都是把戈武当作他们家里的一份子,现在戈武被怪鸟抓走。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她爹大酋长共典交代。
共捷骑在驼马上,任由驼马带着她往前走。
原先八个人坐在车厢内有说有笑,经过扶木林这一役,伙夫班人数减少了一半,先前一路上的愉悦气氛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再也回不来了。
泪眼朦胧的共捷,突然周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用袖角擦了擦眼睛,那不是泪水蒙住眼的缘故,而是周围起了一层浓浓的雾。
这些浓雾里似乎有许许多多的鬼影,鬼影旁是一些星星点点,看上去有点朦朦胧胧的鬼火。
这些鬼影与鬼火好像随时都会发动突然袭击,将她吞噬,令她心惊胆战。
这些鬼影与鬼火,其实是前面士兵点起的火把,共捷扶木林一役受到的惊吓,早已变成惊弓之鸟。
浓雾升起后,突然地面上无缘无故刮起了一阵大风,迷雾被这股风吹着,消散了又聚合。
风与浓雾在战斗着,可是浓雾无论怎么吹都吹不散,始终围绕在出使队伍的四周。
共捷在驼马上打了一个哆嗦,这阵风令人感觉更加寒冷,她拉了拉衣领,将自己埋在驼马里。
她渐渐地不敢抬眼看那浓浓的迷雾,始终觉得在浓雾里似乎有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生怕被浓雾吞噬。
但与此同时,她又似有似无的感觉到,在那浓浓的迷雾里,好像又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默默地守护着他们。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矛盾,却又是那么的真实与奇妙。她心里想着:“在那迷雾里,怎么会同时盘踞着正邪两股势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先那浓浓的黑雾,逐渐地变成白雾,原来是天亮了。
但雾气并没有散去,反而更浓了。
走着走着,突然从队伍前方传来了咒骂声。
姬麻子策马朝队伍前方走去,过了一会儿又折返了回来。
“二小姐,真是奇怪了,前面发现昨晚的怪鸟与死难弟兄的尸体。我们走了一个晚上,却都在原地打转。”
“大酋长命令队伍原地歇息待命。”前方传来了传令兵的声音。
姬麻子与共捷下了驼马,找了一块岩石坐了下来。
姬麻子从背上的干粮袋中拿出了一块干粮,递给共捷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就着兽皮袋的水吃了起来:“二小姐,戈武失踪的事,我觉得要去找大酋长汇报。”
“姬老伯,求求你,不要给我爹说,他要知道的话,会打死我的。”
“二小姐,早一点向大酋长汇报,我的罪责就轻一点。”
肚子里有点东西垫底后,共捷先前波动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略微沉吟一下,道:“姬老伯,眼下我们还是危机四伏,不是向我爹汇报这个事情的时机。”
共捷的想法是能拖就拖,继续道:“等我们出了这片怪树林,有合适机会的时候,我会亲自向我爹坦白实情。”
“那好吧,就按照二小姐您说的办吧。”
“不过请您放心,这一切与您没有关系,都是我和戈武的主意,是我们逼你的,我相信我爹不会怪罪你的。”
“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我现在是祈祷戈武没有事情,哪一天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过,我们伙夫班减员严重,我得要向上面汇报,希望他们调拨一些人手过来。”
说来也怪,就在两人说话的当口,突然来了一股强风,将浓雾吹得一干二净,眼前一下亮堂了许多。
“妈的,真是怪事,这个地方确实邪门。”姬麻子咒骂道。
众人纷纷骑上驼马,不断用皮鞭抽打着驼马,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不知道心情原因还是其他原因,逃离扶木林时,胯下驼马的马蹄声听起来都格外的欢快。
这些驼马明明是踏在泥土上,可马蹄声听起来,却像踏在坚硬的石板上面一样,“嗒嗒嗒嗒”的声音特别的清脆响亮,宛如一场交响乐。
众人快马加鞭,过了约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扶木林的尽头,对面已经能看到大草原了。
看到远处的青草后,共捷胯下的驼马撒开腿没命地奔跑,它被折腾了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肚子早空了,想尽快能尝到新鲜青草的味道。
出了扶木林后,共捷回头朝扶木林的方向望了望,在那片巨大的仙人掌树群内,有老吴头、戈武……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猎民兄弟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想到这里,共捷不禁又悲从中来,落下了眼泪。
向死而生,死而后生。死者俱往矣,生者要继续勇敢前行。
共捷抹了抹眼泪,暗自对自己道:“共捷,你要坚强起来,既然选择了出来看世界,就要经得起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