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朔一心祈愿,一时间心绪凝集,倒真有些入胜的意境。太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恍然睁开眼,唤了一声:“母后。”
太后伸手去扶尚且跪着的李朔,李朔站起身,顺着刚才太后伸出的手搀着她走出慈生堂。
尽管他和皇兄一再宽慰,可安婳的事终究是让她忧虑伤心。他站在母后身侧,瞧见那除去华贵珠翠的发鬓间已经不知不觉生了许多白发。
“从前你总不爱进宫,这些天我瞧你宫里宫外的两头跑,别把自己的身子累坏了。”太后语重心长的说。
旁人都说,奕王的性子古怪。他虽生在皇城,心却在世间万物。
青山绿水,大漠寒川他哪都想去,唯独不愿进这皇城,若不是这还有他母后皇兄,只怕他早就云游四海,踪迹难寻了。
李朔笑的没心没肺,道:“母后不必挂心,儿子身体好着呢。”
太后被他逗得笑了笑,可却一眼就看穿他的笑意不达眼底,想起他如今也要为了政事整日奔波,转而又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哀家知道你不愿被着一方天地拘束,如今你重返朝堂……”
“母后。”李朔知道母后要说什么,却没让她说完,正色道:“我即生在皇家,自然要尽一己之责,过去几年游历山野之间,得见民事百态,是母后与皇兄支撑朝堂才能换我一人偷闲,如今皇兄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我岂能一人逍遥,至皇兄与大渊社稷与不顾。”
太后点点头:“好,你既收了心,就更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往后劳心劳力的日子多着呢。”太后笑着说。
“是,儿子知道了。”
“给太后娘娘请安,给奕王殿下请安。”来人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公公,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皇上有请奕王殿下往养心殿议事。”
李朔:“知道了。”转而又对太后说:“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太后:“去吧。”
李朔俯身一礼,与那传话的公公一同往养心殿去。
太医院这阵子的日子不太好过,安婳公主身体久不见好转,一众太医瞧着都只是普通的刀伤,奈何汤药也好,膏药也好,什么都用上了偏偏不见疗效,也不知是何缘故,任凭他们抓耳挠腮,可一时谁也没法子。
霓裳虽是医女,但太医院里大多是比她有资历的长辈,论起诊病下药这种事是怎么轮也是轮不到她头上的,她平日里也就做些抓药煎药的琐事。
今日应当给重阳殿送药的宫女珍儿昨儿竟染上了热伤风,盛夏暑气重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好在她在太医院当差,诊病用药之类倒不用愁。霓裳与她素来有些交情,索性她闲来无事,就替她去重阳宫走一趟罢了。
路上她瞧见迎面而来一位身着一袭松花色暗纹锦袍的男子,身后是一名寻常宫服的小太监。霓裳并不认得那男子,却认得他腰间系的锦带上绣的是四爪金蟒。
如今京中能用蟒做花色的就一个人。
她端着药盅,垂着头退至一侧,来人走近,她恭敬行礼:“参见奕王殿下。”
李朔习以为常的从她身旁走过。她正直起身准备往重阳殿去,却听见身后响起明朗清澈的声音。
“姑娘且慢。”李朔叫住她。
她忙转身向前屈膝一礼:“奕王殿下有何吩咐?”
他笑了笑:“起身吧。”
“谢殿下。”霓裳谢道。
李朔:“这药是送去霜灵殿的吗?”
许霓裳:“回殿下,这是送去重阳殿的。”
李朔:“重阳殿?是阮妃娘娘身子有恙吗?”
霓裳摇了摇头:“阮妃娘娘身体康健,这是阮妃娘娘一向用着的坐胎药。”
霓裳觉得她回的没什么不妥,不想却听见他唇边溢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要是光靠这药就能孕育皇嗣,又何苦争什么圣眷皇恩呢。不过阮妃娘娘求子心切这是好事,只是有句老话说‘是药三分毒’,难为她倒不甚在意……你是太医院的医女?”
“是。”
李朔提起太医院不免有些戾气,安婳病了这么些日子半点起色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些太医是干什么吃的:“本王以为安婳公主的伤足够让你们太医院殚精竭虑了,没想到你们还有工夫招呼重阳殿的坐胎药!”
霓裳瞧他起了怒气,忙跪下请罪,药盅受到颠簸发出瓷器碰撞的响声:“殿下息怒,各位太医确实为安婳公主的伤势日夜翻阅古籍医典,并未耽误医治安婳公主的伤势。下官才疏学浅帮不上忙,也就只有这些寻常药方上能尽尽心,还请王爷恕罪。”
李朔倒也没有真要追究的意思,只是脾气突然间上来了罢了,现下瞧她跪地请罪的可怜模样,怒气也卸了大半,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起来吧。”
霓裳起身后依旧是低垂的头。李朔瞧着估计是把人吓着了,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行了,回去让那些太医们上点心,宫里的御医连个寻常的刀伤都医不好,传出去他们这太医也没脸做了。”
李朔正打算让她下去,没想到瞧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有什么思虑似的。他顿时又有些上火,合着他说了这么些话人根本没听进去,正想开口训斥几句,谁知她却先说:“王爷脚上可是有什么新伤旧疾?”
李朔愣住。那是他在外游历时不慎伤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不过还是留了隐疾,若是走动的频繁了就会不时钝痛。
李朔:“你如何得知?”
霓裳想了想,说:“方才跪着,闻见王爷腿脚四周有一股跌打酒混着熏过艾草后的味道,这些都是用来行气活血,散淤止痛的法子,所以下官才斗胆臆测。”霓裳话刚说完就暗自怪自己多嘴,即是与她不相干,她权当不知道就是了,平白的招惹闲事……不过既然开了口,有些话又不吐不快:“只是这跌打酒闻起来少了几味药材,药性定会有所缺损,熏艾也只能舒缓症状,况且见效不快。”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抛光的小瓶子,“这是下官自己配制的金疮药,下官一直用着的,王爷若是不嫌弃,可以一试。”
李朔盯着那小黑瓶看了看,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这点小毛病他也没怎么重视过,以往犯起疼来就是随意擦些药酒之类,没见哪次有什么显著效果的,长久就更不上心了,也就随便一抹意思意思。
“你自己配的?”
“是。”霓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