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桐来到酒店,穿过幽静的走廊,轻易找到秦越说的那间房号。
房门半掩着,里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苏尧哥,我也能给你爱情,你就尝试着,来爱我,好不好?”
肖雨桐停住了脚步,从半掩的房门正好可以看到那张宽大的床。
林苏尧斜靠着床头,双目微闭,陆筱安背对着这边,和他相对而坐,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她几乎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近乎热烈的亲吻着,他的手臂勾着她的脖子,她仰着脸,任他肆意亲吻。
走廊里只有她轻微的喘息声。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他们,胸臆间一种毫无预料的疼痛,好似夜空绽放的烟花,忽然就炸开了,疼得她猝不及防。
这种疼痛并非只是一瞬间,而是绵延入骨地开始慢慢弥漫,渗入五脏六腑,似乎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屋里的两个人丝毫未觉,只是那缠绵更激烈了些,两人相拥的身体双双倒在床上,陆筱安发出一声娇喘。
肖雨桐低下头,转身离去。她越走越快,走下楼梯,走出大堂,冲进了黑暗中。
她刚才出门时天还是晴的,现在却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雨渐渐大起来,大颗大颗地,打在脸上。
她脸上的水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让她的双眼模糊,看不清这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她不知要往哪里去,就像突然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她伸手接下雨丝,老天也在哭泣吗?有陆筱安的帮助,锦泰有救了,她应该感到开心的,她多么希望林苏尧展翅高飞,多么希望看到林苏尧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样子,这个结局也是她希望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痛?
她沿着幽黑的路,木然地往前走着。夜晚的城市依然车流如梭,她站在闹市正中,却不知身在何处。
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错觉吧,难道你还希望他会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他只是同你开了个玩笑?
有人冲到她面前,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她抬头, 怔怔地看了半天,才认出是廖伟。廖伟撑着伞,语气有点凶:“你怎么了?半夜三更还在外面游荡,下雨也不知道躲一躲!”
她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廖伟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车里,自己从尾箱里拿出一张毯子,帮她擦拭头发和脸颊,她的脸冰凉凉的。
廖伟脱下外套将她包裹住,她的身体比看起来还要瘦削,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脑袋无力地靠着椅背。
他看了她很久,才轻声问:“你现在想去哪里?我送你。”
她眼睛眨了眨,似乎在思考要去哪里的问题,涣散的眼神显得空洞茫然,显然她没思考出答案。
“要回家吗?”
她摇摇头。
“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她摇摇头。
别的地方?他的家么?那里曾经存放了他们那么多的温情和亲密,可是如今那里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他不再问了,驱车往城郊驶去,他偶尔扭头看她,她慢慢阖上双目,也许是睡着了。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格子细碎地铺满一地,肖雨桐睁开眼睛,陌生的房间,古朴的布置,床边有一个单人沙发,廖伟坐在上面沉睡着。
肖雨桐支起身体,这点细微的响动惊醒了廖伟。
“你醒了?”他伸出手背触了一下她的额头,展颜道,“还好,退烧了。”
“我怎么了?”肖雨桐下床来。
廖伟伸手扶住她,“你生病了,估计是淋了雨,半夜发高烧,吃过药,打过点滴,现在已经退烧了。”
“那,应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不好意思。”肖雨桐满怀歉意地说。
“你真的要跟我如此见外?”廖伟微微皱眉,“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失魂落魄,可否跟我说说?”
肖雨桐想起昨夜的那一幕,眼眶微红,她垂下头,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已经平静如常,“没什么,只是一时情绪低落,我现在已经好了。”说完还微微一笑,似乎是要向他证明。
廖伟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只感到一阵心酸,伴随着隐隐的失落。她还是那样,隐忍,克制,独自承受。他倒希望,她能对他敞开心扉,袒露她的脆弱,在他面前能开怀的笑或是肆意的哭。
“昨晚看你情绪不好,便自作主张带你来了这古镇,这里远离喧嚣,希望你在这里能开心起来。”
“谢谢。”
这个古镇景致倒是颇好,抬头就看到半开半闭的木格子窗户,和长满青苔的古朴木墙。路面上的青石板,已被磨得光滑发亮,古朴厚重的建筑在街道两边排列有序。
听到潺潺的水声,那是街路两旁的水路,水路街路互相缠绕,纠缠着蜿蜒而去。远处,是被雾色缠绕的山尖,和偶被惊起的飞鸟。
吃完早餐,廖伟忙工作,肖雨桐便一个人四处转悠,她不能任由自己情绪低落下去。
这个季节是旅游淡季,镇子上游客寥寥。
走过青石板路,踏过下面流水潺潺的小石桥,手指划过清凉的溪水,抬头看白云悠悠飘过蓝天,嗅着沁人心脾的花草气息,无论她在干什么,她脑中清晰刻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肖雨桐不断在内心暗示自己,她应该为锦泰、为林苏尧感到高兴,可越是这么想,她越是兴味索然,索性回房歇着。
电话响起来,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林苏尧的名字,接起电话又能说什么呢?她把电话放在一边,不接不听不想。
可是电话一直不屈不挠地响着,她被扰得心神俱乱,干脆关了机放在包里。
廖伟定的两间房,分别在小院楼上的东侧和西侧。他推开窗户, 隔着空空的天井,能看到她倚在窗前远眺。他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各种邮件和报告,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她。
她下楼去,天井中央有一只石缸,她俯身,胳膊支在雕花的石缸边沿,看着缸里几尾红鲤鱼畅快地追逐嬉戏,她折一根草棍,去逗那些鱼。
他倚在窗边看入神了,她并不知,她成了他眼里的一道风景。
林苏尧醒来时觉得头疼欲裂,他挣开惺忪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床上,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衬衣、裤子、外套凌乱地丢在沙发上。
林苏尧皱了皱眉,想到是秦越脱光了他的衣服,他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拿起衣服套上。
他随手拿起床头的手机,手机被关了机,难怪会这么安静。
林苏尧打开手机,信息提示音不断地响起。是秦越,竟然发了十几条信息。
——“林总,你去哪里了?”
——“看到信息回复我。”
——“你还好吗?我们喝着酒,你突然不见了,吓死我了!”
——“明天早上再没有你的消息,我就报警了。”
……
林苏尧心里一惊,看来不是秦越带自己来酒店的。
这时,洗手间的门开了,陆筱安从里面出来,身上裹着一张浴巾,露出雪白诱人的香肩和修长的大腿,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
看到林苏尧,她略带娇怯地说:“苏尧哥,你醒了?昨晚……”说着,她就朝他依偎过来。
林苏尧用最短的时间理清了眼前的状况,他侧身避过陆筱安的触碰,拿起外套就朝门口走去。
“苏尧哥,你就这么走了么?”陆筱安看到林苏尧嫌恶的眼神,有些慌乱地问道,“你就没有要对我说的?”
林苏尧回头:“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苏尧哥,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我才是最爱你的呀!”
“你的爱,我受不起。”林苏尧伸手就要拉门。
陆筱安扑上去,用背抵着门,双手紧紧抓着林苏尧的衣袖,眼泪成串地往下掉,“苏尧哥,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好难过。”
林苏尧毫不犹豫得拨开了挡在前面的她,拉开门。她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可他竟然都没看她一眼。
陆筱安怒火中烧,她痛恨林苏尧拨开她的那个动作,嫌恶而轻视,这让她感觉一直以来,他对她的忽略从没有变过,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她带着哭腔说:“苏尧哥,你不要走,如果你走了,我就活不成了!我会从这里跳下去!”
已走出门的林苏尧不由停下脚步,他倒回来,皱着眉头说:“陆筱安,你何苦这样,你心里清清楚楚,我爱的不是你,而你爱的,也许并不是我,而是你心头的执念。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怎么不可能?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来爱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最好的爱情,最大的支持,最强的后盾,我爱了你十几年,每天都默默地关注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曾看我一眼?你就试着来爱我,好吗?”
“我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我都没有爱上你,这就说明,我和你,真的不可能。”
“不可能吗?苏尧哥,昨天晚上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昨晚的你那么温柔,又那么热烈,你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吧……”
随即是一种异样的安静。
此时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走廊上的一个男人僵立在那,一双眼睛迸发出凌厉的光芒,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这个人正是林苏魏。
西峰匆匆从走廊那头过来,附在林苏魏耳边低语了一句,林苏魏咬牙转身离去,西峰疾步上前去按了电梯,两人随即消失在两扇阖上的门后。
林苏尧盯着陆筱安看了一会,似乎轻叹了一口气,冷冷说道:“拿不上台面的手段竟然还要耍第二遍,你不觉得这不仅没品还很无趣吗?”
这是林苏尧在提醒她,慈善晚宴上,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都知道。
他这是毫不顾忌她,当面给她难堪,陆筱安恼羞成怒,问道:“那么,你是不想挽回锦泰了吗?你就眼睁睁看着锦泰走向毁灭?”
“不劳你费心。”
看着林苏尧决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头,陆筱安咬碎了银牙,抡起椅子将酒店的东西砸了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