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失神后,清弦想起了还在孤身拼死拦住死士的墨雨,赶忙回头去寻找她的身影。
墨雨的肩上、手臂上已经新添了几道伤口,血液自伤口渗入衣服中形成了一大块血晕,面色黄如金纸,挥剑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她周身还有十几名死士,但整个人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
第三声爆炸随之响起,间隔要比前两声短上不少。
趁着面前那名死士脚步凌乱,墨雨挺剑而刺,一击毙命。但终归还是没控制好力道,剑插的过于深,在拔出时动作慢了半拍,左肩被利刃划过,剧烈的疼痛感使她沉下身子。
敌人不会等她稳住身形,迎面而来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刀。
腿,用不上力……墨雨想撑起身体,但再如何努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锋里自己愈来愈近。
寒铁入肉,鲜血四溅,却不是她的。
“清弦!”不知哪里的力气,墨雨拖动手臂挥出一剑,了结了那名死士的性命,但她的脸色并没有好看起来。
长刀插入清弦的腹中,看不出来深浅,但清弦的身躯本就纤瘦,说没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别管……我,先对敌。”清弦摇摇晃晃地向一边倒去,腹部流出的鲜血已经将白衣染红。
墨雨的眼睛红了,用着残存的力气不要命地挥舞着墨雨剑,即使是手臂上被划出的新伤,也没有令她的动作慢下半点。
她怒了,脑中只剩下一片血红和滔天的杀意。
……
待最后一名死士重重地倒在地上时,墨雨的双腿已经软了,但还是半拖半走地来到清弦身旁。
清弦的脸色比新雪还要惨白,呼吸也已经变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即使这样,她还是抬头对墨雨露出一个笑容。
“你……”墨雨从这个笑里,读出的,只有轻松和释怀,却令她感到无比不安。
她撕下衣服,想为清弦止血,但看到伤口心中一颤。
血是止不住的,这一刀已经贯穿了清弦的腹部,因为避开了一些脏器而没有让她立刻丧命。
“听……我说,好……吗?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清楚。”清弦的声音很轻,比蚊子叫还轻,但在这一片死寂的洞穴中,墨雨听得十分清楚。
“坐下吧,陪……我……最后一程。”吐出一口污血后,清弦像是缓过了口气,半睁着眼睛看向墨雨道。
“我现在很开心……,因为……叶天殇的仇……我亲手报了,也为你……真正意义上……帮到了忙……,别哭……好吗?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啊。”
“半年前……,我还是个……软弱的戏子……,我从未想过……自己有……能真正挥舞……刀剑的那一天……,我很笨……自知是学不会的,却……还要去学……借我靠一下……行吗……我有点累。”
清弦歪过头,靠在了墨雨的肩上,用更轻但不再含糊的声音继续说道:“但你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教我……,为这件我自己都不认为能成功的事情。”
“不,那是你自己的努力,”墨雨哽咽道:“别再说了,好吗,你能活下去!”
清弦以极小的幅度摇了摇头,道:“别骗我了……我又不傻……让我说完……你也不想我留下……什么遗憾吧……。我本以为习武之后……就能摆脱戏子这一身份……但看起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戏子入画……一生天涯……红颜薄命……看来是一件没法改变的事情啊……早知道如此,……应该多唱几段戏给你听……现在……也唱不出来了。”
“哪有什么红颜薄命!你只是清弦,不是什么戏子清弦,是与我同行的清弦,这点伤没什么的,你会好起来的。”
“你看……你自己……都觉得这话不可信吧。”清弦慢慢抬起右手,想替墨雨擦去那两行清泪,但现实是只能在她脸旁碰了碰,蹭到几颗晶莹的泪珠。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我想比起其他戏子……我应该要幸运的多吧……我还能看得到呢……那池清泉……那场飞雪……或许一会儿在梦里……它们依然会存在……”
“在遇见你之前……我时常问自己……身为一个卑微的戏子……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现在看来……我已经找到了……我从未想过它会那么简单……那么精彩……”
墨雨听得失了神,只剩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
“墨雨……能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你说。”墨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
“我想再看看……那把雌剑……”
墨雨扭头四下寻找,先前置于石台的那柄剑正落在离她脚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她小心地将清弦的身体安顿好,爬起身捡回了雌剑。
它还是那么不堪入目,随意一抖还会震下一些尘土和锈粉。
“它本来……应该不是这副模样吧……真想见见……它原来的样子……”
清弦用眼角的余光默默注视着墨雨手中的雌剑,她身下已经形成一滩血水,眼睛也渐渐闭上。
“若你……愿意……便带着它……雄剑……叫墨雨……那雌剑……便叫……清弦……好了……”
清弦的声音慢慢弱下,墨雨感觉到靠在她肩上的那张脸,已经变得越来越凉。
“清弦……清弦!”墨雨一把抱住清弦,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泪水涌出眼眶,但怀中之人显然是无法再开口应答了。
清弦垂下的手轻轻划过那柄剑的剑身,留下一道淡淡的红印。但下一秒,这把锈迹斑斑的剑亮了起来,耀眼的白光将洞穴照得粲若白昼,剑上的铁锈裂出一道道细缝,如同即将破茧的幼蝶,正不断挣扎,挤压,似想突破这层束缚展现它全新的光华。
一声嗡鸣自洞底向上传去,经岩缝而出,响彻洞穴内外。
薄如蝉翼,通体雪白,但并不像传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正相反,柔和的白光令人感到温馨、舒适。
墨雨失神了,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嘴唇微启,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它也需要血祭,墨雨和清弦,本来就是一对……”
剑已成双,人却永远不可能了。
第四声巨响终于响起,巨石被炸得粉碎。
墨雨起身低头,一手握住一柄剑,缓慢而坚定地向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