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钟鸣后,宫宴才散,而此时离墨雨和清弦出城已过去一个时辰。
回到叶府的叶天殇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城中发生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出声怒斥,他的父亲,叶家家主就已派人唤他前去。
叶天殇脸色一沉,但也不敢怠慢,理了理衣着后快步走向后院。
“让你手下的人都收敛一点”,叶家主背对着叶天殇,厉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敢如此放肆!若不是所幸避开了旁人耳目,哼,后果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转过身正视叶天殇,宰相之威毕露,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冷厉。
“抄墨家,虽然圣上也是默许,但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烧戏楼,派人连续五日盯着进出城门之人,你以为朝中无人对此有意见吗?”
“父亲位高权重,料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愚蠢!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会留下多大的祸根吗?”
叶天殇不以为然,他当然知道戏楼背后的人早已被父亲轻易摆平,今日在宴上圣上对他父亲的态度可谓是极为尊敬,满朝群臣皆是极力讨好之意。
即便如此,他在外表也不能展现出忤逆的意思,只能微微躬身。
静候片刻,叶天殇得到应许后行礼离开了后院,一步入房中,他的眼神又变得狠毒起来。这时一名死士来到他面前半跪于地。
“检查过了?”
“是,那两名女子也确实是往东去的。”
“备马吧,明日即出发。这一次,你们逃不掉。”
……
“怎么,还没缓过来?”驱马进入一片密林后,墨雨翻身下马,见清弦仍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一点也没回过神来的意思,不禁打趣道。
“啊……我没事……”清弦听见墨雨的话浑身一颤,脑中的思绪也终于在愈飘愈远之时被拉了回来。但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低头不语。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将一柄飞刀扔向一个人,而不是一棵树或一个靶子,即便对方并没有因此毙命,但飞刀入腹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这柄飞刀是正好插在自己的胸脯上。
那一刻,她变得不知所措,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沉得迈不开,眼中也只能看到捂腹靠于墙边的那名刺客,再没有向她急驰而来的刀剑。
“每个人都要经历第一次的,不论何事。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因为害怕而在对方身上刺了十几剑,什么剑术剑技全都抛于脑后,直到对方缓缓倒地时,我才想起收手。”
墨雨抿出一个苦笑,接着说道:“看到他倒下后,我心中的恐惧感不减反增,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到现在我都说不清。那时我想,如果可以,真的别再有第二次了。”
清弦突然感觉到左手被用力一拉,整个人顺势从马上侧翻下来,嘴唇刚启还未喊出声,就被墨雨稳稳地接住放至地上,她还伸手轻轻划过了清弦额头的那道伤疤。
“有些事做得太多,与其说是已经不感到恐惧和反感,倒不如说是麻木了。你不必同我一样,但在那之前也不能忘了它怎么来的。”
说完这些,墨雨伸了个懒腰,又变回了那副开朗活泼的模样,道:“至少这一切也快要结束啦,几年来三个方向都寻了一遍,没想到这座山正好在未曾涉足的东方。”
她从怀中取出那张画卷,将其展开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递到了清弦面前。
这并非什么山水墨卷,颜色很浓,就着月光仍能清晰地看到其轮廓,由此可见作画者落笔时力道是有多足。画中层林叠嶂,峰峦尽翠,但那一处光秃秃的山顶却如同孤鹰的勾嘴,显得十分别致,十分突兀。
“很容易找,这座山,不少侠士都喜欢立于那鹰嘴上远眺,观群山云海,虽然我并不觉得那有多潇洒。”
“既然是座名山,有剑藏于山中不应该早被人寻到取走了吗?”清弦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但江湖上也并没有它出现的消息,如此看来多半是还沉睡在那座山里,你看,这两句诗总不会是平白无故写在这的吧?”
清弦顺着墨雨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两句写得及其工整的残句。
“素雪映山红,枯松立寒中。”她轻声念道。
“这恐怕只有等到了那座山才能看出点名堂。”清弦摇了摇头道,两句诗不难理解,但光是空想肯定是没用的。
“东边虽说是不太熟悉,但要找到它应该也不需太多时日。”
……
四日后,辗转多地的墨雨和清弦终于来到了画中之山的山脚。
如今是冬日,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绿意盎然之景,但也并非是单调的白色。腊梅绽放山间,星星点点,不算多,但却开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分外和谐养眼。
“素雪映山红……那么接下来应该是……”
墨雨驱马绕着山转了一圈,发现满山遍野除了腊梅外尽是高耸的松树。
但要找到一棵被红梅点缀的枯松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枯松枯松,明明能这般傲然挺立霜雪中,也不知因何而枯啊。”墨雨将马拴于一旁,用手轻拍着枯松粗壮的枝干,不禁感叹道,但下一秒,她和清弦对视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将目光投向被雪和枯枝残叶覆盖的根部。
若是伤及了根,一棵树长势再好恐怕也无法久活。
墨雨拔出佩剑,试探地插向树旁的土层,直到感觉到一处特别松散的地方。
薄薄的土层下是一个树洞,这棵松树一半的老根都被人为斩断,树洞一直倾斜向下蔓延,直至变为水平的道路,上面铺着残破的石板。
“走吧。”墨雨极力想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但脸上兴奋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
她握住清弦的手,两人慢慢滑入洞中,越是往前走,通道就变得越是宽敞,但也仅仅只够她们两人并排而行。
耳边传来的是接连不断的水滴滴落声。
不久后,原本漆黑一片的通道豁然明亮起来,她们走进的是一个巨大山洞,里面的空间几乎占整个山体一半大小,洞底有几道裂缝。
阳光像星辰一样洒入洞中,射在一些晶莹剔透的玉石上将整个山洞照亮,虽不及洞外,但已无任何一处昏暗的角落。
石阶之上,立一石台。石台中央,躺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感受不到一丝杀机,连剑锋的走势都变得曲折,显然是沉睡了几十年,或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