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仿佛无数的利爪正在抓扯着头上的皮肉。想动一下身子,却如一个笨重的大麻袋,丝毫挪不动,就更不用说翻身了。孟越桃只觉得浑身似被拆散后又拼装一般,只有意识还是自己的,身体都不听了使唤。
她努力睁开了眼睛,一根木房梁,黄色的茅草屋顶。试着动了动手指。呵,食指居然出乎意料的能动。
嘶!孟越桃支起手掌,拉动着手臂的肌肉,一顿痛楚传来。
她终于忍着疼痛坐了起来,原来是躺在床上。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一寸寸往上看。
啊?!左腿上缠绕着严严实实的黄布,手臂上也是一样绑着层层叠叠的,就像个大粽子,上面用白色的布条打上了几个结。
孟越桃直觉头皮发紧,她用那只能动的右手摸了摸被包扎的左腿、手,布包裹得很结实,紧得发硬。
不对!她不止觉得头皮发紧,是真的很紧,原来头上也包裹着布。她的手触碰到脸的时候,脸颊包起得老高。
身上这身衣服很宽松,目光再回到腿脚上、手上。咯噔,心里一阵惊恐,这伤势比想象中的严重。莫不是就此残废了?!
嗒!脚落地,试着往前走。
居然还能走,能走!孟越桃兴奋地直觉得眼泪快流了下来。
她跛着脚,在木屋子里转了转。木屋并不大,一口木箱子,一个木柜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地面是木板铺成,干净无尘。
墙上挂着一件蓑衣,一个皮质水袋。
孟越桃不敢贸然去掀开那箱子、柜子,她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人语虫鸣,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门,孟越桃跛着脚,慢慢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朝着唯一的木门走去。
伸出手,轻碰到木门的瞬间。孟越桃看到自己的手指尖居然有些颤抖,轻叹了一口气,决定往前一推。
吱呀!门开了。
呼呼!
孟越桃本能地往后一退步,匆忙间险些倒下。外面的风伺机往木屋里狂钻。
孟越桃此刻只觉得腿脚发软,门外居然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看到的还是树干、树冠。这木屋居然是像鸟巢般的搭建在树上。
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庆幸。如果刚才习惯性地往前走一步,那这副身子骨又该散架了。
嘭嘭嘭!
心有余悸,这是什么人把房子搭在树上?这奇怪的木屋,应该是个怪人搭建的吧。但是看着自己的手、腿上绑缚带,眼里的疑虑,这显然是心细又手巧的人。这又陷入矛盾。
孟越桃看着绑缚带,自己身上散发的苦涩药味,还有些好闻。
嗯?这身,衣服,原来的衣服呢?轰!这时思绪快速闪过。孟越桃才反应过来,刚才没有发现的问题。
咳,干咳一声之后,孟越桃心里又突然的豁达。小命没有丢,其他的都是小事。就像人看马,看猫,看狗,它们也是没有穿衣服。
“喂!”孟越桃将那小窗户再开大些,伸出脑袋,朝着外面的树林喊了一声。
她眼睛盯着大树下面一条泛白的小路,弯曲隐秘在山间。心想,这个怪屋的主人应该就是从这条路进出。
“喂!”
又一声喊。
寂静,一片安静。灿烂的阳光下的树林,没有声响,只有风吹拂树枝摇曳的哗哗声音。
等,只有等了。孟越桃半躺在床上,静下心来,倒是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眼看没有吃的,想着眯眼睡会儿,又觉得头部轻微的疼痛,难以入眠。无奈,只有闭眼消磨时光。
薄棉毯上的阳光晒后的香味,混着一种不知名的草药香,孟越桃觉得很好闻,心情舒爽些。看着床铺、毯子干净整洁,心想这心细又爱干净,难道是位姑娘。
接着又摇摇头,不对,也不可能啊,一个姑娘家怎么住在山里的树上?!
哎,算了,这些头疼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等这屋子的主人回来,问问她怎么才能出这个地方,回到营地去。
吱呀!
迷糊间的孟越桃猛然睁开双眼,她目光射到那扇正被推开的门。
七天前。
哗哗!荀凌意双手,捧起清水,肆意泼在脸上。水珠沿着他的发丝滑下,滴落,河面上点点小水坑。
血腥?荀凌皱起了眉头,这河水里怎么会有淡淡的血腥味!他抬头,有意无意四下瞧看。
前面不远,两块大石之间好像有一张破布,又好像是一个人趴在石头之间。
人?怎么会有人来这深山里。要知道村庄里的人可不常来这儿。眼下,天将暗,更不会有人在此逗留。
是破布还是人,最终荀凌意还是决定上前去看看为好。
灰色的麻布短衣裤,一副庄稼汉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散乱,贴在面颊上。面颊上划开的一个小指长的伤口,正冒着一丝丝血,鲜红色的血液随着河水浪花的拍打,融入到了水里,散开。
搁浅在石头上的半个身子,手臂、腿都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看着伤口是锋利的石片划伤。
荀凌意看着那只紧紧抓住石头的苍白的手,手指头猩红色的血迹甚是醒目。这个人是有什么样的意志,到了生死关头,仍拼尽全身的力气往石头上爬。
看着身姿与手,这应该是个女人,一个很年轻的女人。荀凌意伸出食指,往那女子的鼻下一探。尔后,他的嘴角扬起,面展笑意,他感到手指上的微微气息,这女人还有气。
救人行善,本是人应有的大德。荀凌意伸出手,拉住了那受伤的女人的手。
刹那间,他的手被紧紧地抓住,那女人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荀凌意看着她苍白臃肿的脸,依然紧闭着的眼睛。心下一松,原来这姑娘是晕死中下意识的求生本能。他眼眸一亮,思索着,这可不像是一般庄家人,这姑娘身份应该不简单。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救人。他本就是个心善的人。外出偶遇个受伤的小动物,都会停下脚步去救治。当然,他也算是半个医者。
……
孟越桃猛目光射到那扇正被推开的门,赫然出现一位身穿灰白相间斜纹长衫男子。看他模样,脸虽然有些黝黑,年纪并不大,二十有余。
看他腰间锦绣繁花腹带,俨然是桢国中东部地方的服饰。孟越桃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是本地族人。
“请问小哥,是你救了我?”孟越桃心里还有几分不敢相信,她曾猜想可能是位老者救了自己,可是没有想到是这么年轻的男子。也是,老者怎么爬树搭这种房子。
“是我。你终于醒过来了。”男子点头,面容盎然的笑容。
孟越桃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好像你很开心。你怎么会住在树上?你是侠客?诗人?”
“呵呵,都不是,我只是一个闲人。我叫荀凌意。”
“我叫孟越桃,多谢荀公子的救命之恩!”
孟越桃看着荀凌意脸上洋溢的笑,他的笑容不似孟景然的那种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微笑,也不似姚三公子的那种眼里星辉般流转、蕴着无限的欣喜的微笑。
那是一种充满活力、欣悦,自然而然的流露。更像是秋天烈日下红透了的果子,那般充实醒目。
“你身体不错,受重伤,恢复很快。为了不让你痛死,我给你吃了安神的药。你已经昏死了整整七天……”
“你说什么?七天?”七天!孟越桃心惊,惨了,这下还怎么回到营地!估计,石青他们应该早就回去。此刻,快的话都要到京都了吧。
“是。如果不是你身子骨够硬,想过鬼门关估计就难了。你……”荀凌意稍微的迟疑,尔后,目光坚定,问道:“你不是杀手吧?”
啊?孟越桃讪讪道:“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不是就好。”总不能救好了杀手,让她再去杀人吧。不是杀手就好。荀凌意暗自嘀咕着,终于放心了。
嘭!孟越桃突然被自己想到的事情所惊吓不轻,七天了,伤口的包扎,吃饭!啊!都是这个陌生人做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这怎么面对?!
啊!心里一阵狂喊,头昏脑涨。孟越桃只有一转想,命还在,其他都是小事,什么面子不面子,清白不清白,不能顾及那么多,况且人家是医者仁心。突然,她想到了重要的事。
她看着座上的荀凌意问:“荀公子,你救我的时候,可有见到我随身的东西?”
“有。当时你右手可是紧紧护着。包袱里的东西,晾晒后,我都放在这里了。”荀凌意含笑点头,打开了柜子。
孟越桃看见格子上的东西,展眉一笑,终于松了一口气。
“荀公子的救命之恩,大恩无以为报!我随时带的银子不多,望你不要介意……”孟越桃拿出格子里的银子、一张银票。出门的时候没有曾想带多些,手上的确实少了,相对于一条命来说远远不够。
她悄悄抬眸,瞧了一眼荀凌意。虽然他看起来并不让人厌恶,模样也不丑,还有几分俊朗不凡。可也不能像话本里的那样,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吧。况且,他也不一定看上自己,这样不就是要硬绑住人家一辈子!
“孟姑娘不必如此,我也不需要这些。”荀凌意笑着摇摇头,推手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