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的时候,黄美玉家一切准备就绪。
狭窄的房间内,东大屋子的炕上,摆放了黑乎乎的八仙桌,本来红色的桌子,红颜色的桌面,脱落得花里胡哨。
地上摆放了台桌,几条腿不稳,放上几盘菜后,摇摇晃晃,让人担心随时坍塌散架。
忙碌半天的人们开始疲倦,闲聊的,也没有了精气神,因为各怀心事,说着说着就说不到一起了。
再说,北方的冬天,夜长昼短。人们习惯吃两顿饭,早晨吃的晚,晚上吃的早。中午随便找点零食吃垫补垫补。
以往这个点,都早已吃完晚饭。
可是今天,到这个点,周茉和李拜天还在往回赶的路上。
时间在分分钟地过去,墙上挂着的老掉牙的挂钟指针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敲在黄美玉心上。
她手里紧握着手机,时不时地看一下。刚刚打过电话十分钟,她又拨打过去,周茉告诉她还有不足百里的路程,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到家。
黄美玉看着客人们焦急的面孔,露出尴尬带有歉意的笑容:“再等等,再等等,快了。”
闻谦今天却很沉得住气。常跑外的他,对于这段路程、所用时间非常清楚。正常的话,没有一个半小时是到不了的。
他也不避讳,就以主子的口吻安抚大家:“既来的都是客,不是亲戚也是朋友,茉茉回家,路途遥远,也不能总是催了。安全第一。”
闻谦的话似乎发挥了作用,人们在耐心等待,随后又有说有笑,聊天的聊天,嗑瓜子嗑瓜子,抽烟的抽烟。
一味吝啬的黄美玉特别大方,水果苹果梨香蕉随便吃,还有比较贵的南方水果菠萝蜜石榴红。
有的人无聊就找出扑克,吆喝着,打起拖拉机。
小孩子们则瞅准机会,抓起桌上的鸡爪猪蹄子就啃,像似饿疯了。
有的盘子里的凉菜,差不多该见底了。
黄美玉看着心里腻歪,却不敢吱声。她知道大人们都快顶不住,孩子们更不用说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北方的冬天,不到六点天就已经全黑了。黄美玉再次给周茉打电话的时候,周茉已经非常不耐烦,告诉黄美玉,路上起雾了,什么时候到家不好说。
黄美玉闻听,就像瞬间被卸掉元气一样,浑身瘫软。说话也有气无力了。
周茉告诉她不要等,恐怕今天到不了家,让家人先吃饭。
周茉哪里知道,有两桌子的客人在等,可黄美玉又不敢说。
黄美玉放下电话没有说,但擅于察言观色的闻谦早就料到,周茉她们暂时是到不了。
闻谦:“表妹,时间实在不早了。我看就让大家抓紧吃饭吧。”
“吃吧,茉茉说,今晚肯定是到不了了。”黄美玉点点头,随后向大家说,“实在抱歉,让大家挨累挨饿了,抓紧吃饭吧。刚才周茉电话说今天赶不到家了。”
大家闻听,纷纷抄起碗筷,风卷残云般地猛吃猛喝起来。
但想找周茉说事的几位,却无心吃喝。叮嘱黄美玉一定先把话过给周茉,然后自己再来当面说。
说起来,周茉究竟有多大能力,能够为这些人提供帮助呢!
一位经过自己努力走上领导岗位的人感慨地说过,现在看来,当年自己求助别人的事,那是强人所难,那是被求助的人根本无法完成的事。
可是,当时自己却认为人家不帮,没有人情。
大家说说,就现在来说,亲戚朋友要求助周茉的事,哪一件是她能做到的?
大家吃过饭,纷纷离去。
黄美玉精心准备的盛大欢迎宴会,就这样收场,杯盘狼藉,像似经历了豕突狗刨般的浩劫。
“这是个要账来的。专门来坑自己,害自己的。”
黄美玉送走客人,无力地瘫坐在床上,眼泪流了下来,自言自语地说。
闻谦是最后离开的。离开之前他安排手下的几个兄弟把餐具洗刷干净,把院子里外收拾清楚。
他还安慰黄美玉:“这个谁也怪不上。情况变化谁也没有办法。你要好好歇歇。茉茉回来的时候,自己再来。”
黄美玉看着一直忙碌为自己分忧解难的闻谦,感激的同时还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可以给闻谦的了,对自己的衰老的容颜,闻谦已经不感兴趣。
黄美玉说:“表兄,感谢你啊。你这么忙,又在这忙活一天。茉到的时候,你一定过来。茉茉说也想你了。还专门给你带了礼物。”
黄美玉显然是在说假话。但不说假话,她实在无法表达对闻谦的感激之情。
闻谦走后,黄美玉精疲力尽,身体瘫软,倒在床上,再也不愿爬起,很快就昏昏地睡了过去。
周茉这次回家之旅,注定是充满诸多风险。
局势根本不是周茉所能把控。
周茉如期到达,那么面对着陌生的七姑八姨,三叔四舅,带着功利目的,找事的,求助的,在自己的男朋友面前又该怎样应对?
最为严重的,要和闻谦面对面,周茉积聚心中十几年的怒火,又怎能压抑得住?
现在,周茉没有到达,似乎这一切暂时可以避免。
晚上八点的时候,周茉、李拜天还堵在高速路上。
北方的冬天,弥漫着的雾气,忽然变得浓厚,山,水,道路,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迹。浓见度快要变为零。
高速路上,汽车排成的长龙,蜿蜒十几公里,像蜗牛一样爬行。
周茉:“拜天,对不起啊。让你受苦了。”
李拜天笑笑:“这没啥吧。我们出差办案,这样的情况没少遇到。”
周茉从包里拿出面包,撕成小块往李拜天的嘴里放,李拜天让周茉自己也要吃。毕竟俩人从早晨到现在没有正式吃饭。
堵在高速上,本来是很郁闷的事,但他们也正得以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情侣之间的温暖甜蜜,让他们感到时间并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