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海从县城回到村里,手里拿着一堆单据找到了王泰荣。
王泰荣看了看单据,除了营养液体就是营养药。
王泰荣问韩大海:“你的住院单呢?还有伤情诊断报告。”
“哪有什么诊断报告!反正医生说伤势不轻,每天除了给我输液就是吃药。要是住院的话就必须交住院费,我身上也没带那么多的钱只能去亲戚家将就了几晚,看好后这就回来了。”韩大海粗声粗气地说。
王泰荣看着他问:“看好了,身体都好了?”
韩大海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还能怎地,住了好几天医院,你们连一斤橘子都没有给我买,没有一个人去看看我!”韩大海怨气十足。
王泰荣笑着说:“你连院都没住,我们去哪儿看望你去,买点橘子送你亲戚家?在哪儿啊?”
他的话不由地引来办公室里几个村干部的哄笑。
韩大海像是生气的样子:“王泰荣,你才当了几天的书记!我当村长的那会儿你还背着书包上学哩,有一年村里给你家分白面都是我给你送到家里的!还有点良心没?”
王泰荣也知道韩大海是个二百五,几句说不对就会气冲牛斗,就不再与他多说,把那单据塞回韩大海手里:“大海,单据你先拿着,要让村里报销,我必须请示乡里才行。”
韩大海瞪起大眼:“怎么?你是推诿着不想管我吧?”
旁边的村长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一向在村里很受人信任,与人一般不说谎话,韩大海也知道。
他担心韩大海又和王泰荣闹腾起来就一本正经地插了一句:“大海哥,这个不怨泰荣,现在上面对农村的开支审计是很严格的,一分钱也不允许乱开支,泰荣的话没错。”
韩大海又翻转眼看了看其他几个人。
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韩大海又想了想说:“村里没法支付,那就让联营公司给支,反正我是不能出这份冤枉钱!”
王泰荣知道韩大海四六不通的性子,也不愿与他多纠缠,说:“大海,不是我们不管你,就是让联营公司出,那也要请示武总经理点头才行,我说了也不算。”
旁边有位村干部半取笑说:“大海哥,不行,你直接找武学兵去好了。”
韩大海早就领教过武学兵的厉害从心里怯惧,用眼瞪了那村干部一眼没说话。
大伙都能看出来韩大海是有气没地方使。
冯清水正好也在,为了给韩大海一个台阶,也为了给王泰荣有个解脱就顺势对韩大海说:“要不这样,老韩你把你的单据记个数,然后先把单据留给我。我经常回武家岩,再回去的时候找找学兵让他看看行不,要是学兵能点个头这事就成了。你看如何?”
王泰荣正被韩大海将在那儿不好下马,有了冯清水这几句话顿觉轻松许多,就随着说:“就是,大海哥,我找武经理还不如老冯呢,他们毕竟是一个村的。”
韩大海想了想慢腾腾地把那一叠单据递给冯清水:“不用记数,我已经用手机照过相了,手机里有。老冯你是来下乡的县领导,是专门来给我们这些村里人解决困难的,我相信你。其实你不知道,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亲戚呢。”
“哦?”冯清水心有疑问的应了一声。
刚才那村干部常常会取笑韩大海,这时也不失时机地问:“大海,是不是你还应该叫人家老冯叔叔哩?”大伙又不禁大笑起来。
韩大海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对着那村干部说:“去,去!你知道个屁!咱村和武家岩才几里地,以前祖辈上的坟地都在一块呢,傻笑!”
没想到没等韩大海的话落地大伙就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冯清水虽然听了也想笑,但毕竟身份和他们不一样。
人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说笑比较随便些。
他脸上虽挂着笑,没有发出声来。
韩大海显得很有礼貌,对冯清水说:“老冯,这件事就让你多费心了,改天请你去家里咱好好喝一顿酒。”
冯清水回应说:“好的,老韩,我尽量和学兵说说。”
韩大海最后不肖一顾地看了其他人一眼走了出去。
大伙望着韩大海消失的背影不免又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那爱开玩笑的村干部望着冯清水:“老冯,他连院都没入,弄来一把废纸,让人家武经理看了反倒生气。”
村长总是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就是,谁看了也生气,本来是他弟弟打了他,他却拿到村里来报销,这也就罢了,还要让联营公司报销,老武一定不会答应。”
王泰荣在一边说:“这事老冯揽下和咱不一样,要是我揽下这桩事,那韩大海总跟我没完。”
冯清水笑了笑:“我不就是怕他纠缠你吗?”
武学兵这几天的心里也不顺畅,原因谁也猜不到,是武会庆把老婆和丈母娘接了回来。
自从他老丈人去世后他丈母娘就一直随着大女儿武大妮,这也是她的唯一依靠。
武家岩人们的兜里都有了点钱,况且武会庆还开着超市,更不差丈母娘的一点吃喝用度,接回来是人家的家事。
可是,武学兵却有了烦心事,而且他的烦心事还就是因为武二妮她妈而起。
一个老太婆,人家有女儿有女婿,和你武学兵有什么关系,你又有什么烦心?
原来武二妮她妈找到武学兵递给他一份信!
这份信可不是她写的,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她认都不认识一个字。
武学兵当初心里就一愣,还以为老太婆要向村里要钱要粮呢。
迫不及待地把那皱巴巴的纸打开一看,顿时一股热血窜上脑门,竟然是武二妮的信!
信纸已经略显发黄,几处像是被水滴浸染的样子。
字是用圆珠笔写的,要是用水笔写的话,可能那几处的字就会让人难以辨识。
现在还好,圆珠笔的笔迹尚且还能认出来。
他看到武二妮的字如见其人,是那样亲切。
即使字很丑很大,就像一二年级小学生的笔迹。
原文是这样的:
学兵,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可能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纪(界)里,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但,我没有为生死而具(惧)怕过,也许,死了以后就少了许多烦恼,我也能找到一种解拖(脱),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听说你们结婚了我很高兴,从心底里为你高兴,你是一个好男人,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幸福。学兵,我中(衷)心祝福你,祝福你们。学兵,什么也是命运,人是改变不了的,我以(认)命了。可我的心里还仓(藏)着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在走前告你说。也许你不相信,也许你会怀疑,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没有人能改变的(得)了。
学兵,源源虽然姓曲,但他是你的血肉,他的身上有一股你武学兵的血性,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学兵,你以后可以不认他,但是这个密(秘)密我无权带走,我无权引(隐)慢(瞒)掉。
这孩子天生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我担心以后曲向前不可能管得住他,更担心的是他以后会不会惹是生非闯下大锅(祸)。学兵,我要走了,除了你在我心中一直占据的重要位置,他就是我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牵挂了,如果有一天他需要你的帮助,你千万不要视他为一个毫不相干的莫(陌)路人,他是你的儿子!
好了,我把心中的一块心病总算是去掉下了,我该安心了。
最后,祝你们幸福美满。
一直爱你的二妮
武学兵捧着那一页薄薄而陈旧的信纸两眼挂满了泪花,不知不觉地有两滴泪水滴到了纸上,那泪珠迅速地从纸上蔓延开来,与先前纸上的花黄圈圈连成了一片。
武学兵一边抽泣一边注视着手里的信纸。
原来那发黄的被浸染的圈圈就是二妮的眼泪!
二妮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在流着泪!
他不由自主的把那信纸放在鼻子尖闭上眼用心地嗅着,仿佛要闻到二妮的气息似的,但是,除了有一股淡淡的霉纸味什么都闻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