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嫂寻亲记(下)
本篇参考剧情第三十一集
谭伦心中拿定了主意,斜着眼瞟着王用汲,不徐不疾地试探道,“话既然问到这个份上,那我就给你们说明白了,抓齐大柱前,镇抚司的上差是告诉了赵中丞,也告诉了我,可也就是告诉了一声,他们身上有上谕,奉旨办差,谁也挡不住。”谭大人之所以把话挑明,就是要让王用汲和柱嫂知道,抓人的是锦衣卫,而且还是奉旨办差,齐大柱现在可是钦犯,这冤到底还伸不伸,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王用汲急吼吼地说,“挡不住,难道就不能上个奏疏向皇上辩陈吗”,王用汲带着柱嫂来找谭大人,为的就是这事儿,想求谭伦或者赵贞吉给道长上个奏疏,帮齐大柱鸣冤。谭伦转头看了看柱嫂,淡淡地说,“你到门房去等着吧”,此时正说到要紧处,柱嫂哪里肯走,倔强地答了句,“民女的丈夫,真的没有通倭”,抬起头求助地望向王用汲,“去吧”,王用汲知道谭伦要和自己单独说话,冲柱嫂点了点头,柱嫂无奈地磕了个头,满脸凄风苦雨地走了出去。
等了片刻,谭伦站起身,走到了王用汲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齐大柱背后牵着海刚峰,海刚峰背后牵着我谭伦,我谭纶背后牵着的是裕王爷,这几层关系,任谁都看得清楚。可皇上还是下旨抓了齐大柱,这是将自己的儿子也捎带打了,为什么?严嵩亲自出手了,皇上也得让他三分呐,朝廷还在等着鄢懋卿巡盐的银子呢。”谭伦终于亲口承认了,齐大柱通倭的事儿,他和赵贞吉早就得到了消息,一直故意瞒着海老爷跟王用汲,举荐他们出任曹州知州、台州知州,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他跟赵贞吉一心想把海老爷这尊瘟神,打发到山东去等死,只可惜阴差阳错之下,海老爷竟然辞职了,而且这鸟知县还就赖在淳安不走了,顺手又祸祸了赵巡抚一万担生丝。如果不是王用汲带着柱嫂,在巡抚衙门堵住了谭大人,就连这几句实话,王润莲怕也是听不到,所谓“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只有利害二字”,谭大人便是最生动的注解。
王用汲漠然地盯着眼前的谭伦,感觉熟悉的面孔下竟藏着几分陌生,心中默默地琢磨着,什么叫做,“严嵩亲自出手了,皇上也得让他三分”。谭伦则是神色笃定地继续侃侃而谈,“短兵相接了,我不能说话,裕王爷也不能说话,你更没有说话的份儿。安排下去,让齐大柱的老婆到京城,直接找兵部,找张太岳,叫当事人喊冤去。”谭伦也知道现在是短兵相接的时候,严党已经在围攻高地了,可谭大人和赵巡抚却苟在泉水里猫着,还不让王用汲出去带兵线,只安排了一个妇道人家去京城找张居正,打算让张神童带着个娘们去偷严嵩的家,只能说,这套战术制定地确实很“谭伦”。
诸位此处不妨再多想想,王用汲不过是一个未到任的台州知州,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躲在巡抚衙门的谭伦的;又是怎么带着柱嫂,一路通行无阻地强闯签押房的,直到此刻,答案终于揭晓。为什么谭大人刻意强调柱嫂去了北京,谁都不要找,偏要她直接去兵部找张居正,讲道理,找高拱喊冤不是更合适嘛,毕竟高大人脾气火爆、正义感爆棚,而且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糟糠之妻,不是嘛。严嵩亲自指认齐大柱通倭,齐大柱的媳妇去北京找张居正帮忙喊冤,先不说这事儿是不是把严阁老给得罪死了,就问诸位一句,清流那么多仁人志士,为什么非要去找他张太岳呢。再联想到后来,高拱得以重返内阁,赵贞吉后来居上也入了阁,可张居正却只能给万历做家教,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赵贞吉与谭伦联手,给张神童挖了个大坑,虽然电视剧中没有拍,但很多看似不相关的事,实际上却是紧密相连的,毕竟“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只有利害二字”,不是嘛。
谭伦不肯给道长上疏辩陈,却执意要柱嫂去北京找张居正喊冤,王用汲隐约觉得其中有一丝不妥,将信将疑地问,“管用吗”,“齐大柱毕竟是抗倭有军功的人,上次给兵部报军功的时候,他的名字就在第一张名单上,兵部有存案。从这个口子把事情捅开了,便能揭了严嵩那张老脸!他们要是还是想杀齐大柱,追究海刚峰,这一刀下去,严嵩伤不着也得捎带上严世蕃的血,郑泌昌、何茂才通倭,他脱不了干系!”谭伦望着王用汲,笃定地说道。
一个抗倭有军功,而且名字就在军功单的第一页的军官,经内阁首辅亲自指认,莫名其妙地就成了通倭犯,逮捕令还是道长亲自下达的,如此荒诞不经之事,却让大多数官员噤若寒蝉,实在是咄咄怪事。让柱嫂去北京找张居正伸冤,大概率是赵贞吉跟谭伦的临时起意,讲道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才正常,谁能想到柱嫂会为了齐大柱,从淳安到杭州再到北京,就这么义无反顾地一路走了下去,这才叫真正的不抛弃、不放弃,城不倒、人不退呢。谭大人的话透漏了清流的后招,既然拦不住通倭这一刀,那就等严嵩砍完了海瑞,清流再操刀去砍严世蕃,毁堤淹田不能提,郑泌昌、何茂才私放倭寇的事儿总可以提吧,不就是通倭嘛,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道长的儿子都能通倭,他严世蕃凭什么不能通倭,从这个口子把事情捅开了,这才能真正揭了严嵩那张老脸!
王用汲怔了片刻,平复了下心中情绪,深深吸了口气,坦然说道,“我来浙江不后悔,海刚峰总有一天,也会明白你们的苦心。多余的话不用说了,下面的事我去办吧”,郑重其事地拿起官帽戴好,说罢转身便要走。王用汲来都来了,就算后悔也没用了,谭伦和赵贞吉的苦心,海老爷自然会明白的,尤其是当王用汲告诉他,这俩位上司早就知道背后是严嵩在搞鬼,却故意瞒着咱俩不说,还要装模作样地调你去山东的时候,估计这个仇怕是解不开了。眼瞅着王用汲要走,谭伦急忙喊了声,“慢”,王用汲漠然转回身,“要密,你准备怎么把这个女人平安送去京师?”谭伦一本正经地问道。按谭大人自己的说法,柱嫂去了北京,那可是要去揭严嵩那张老脸的,谭伦自然不想和这种事扯上关系,所以要问清楚细节,生怕露了马脚。
王用汲胸有成竹地答道,“哦,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走”,“嗯”,谭伦不明所以地看着王用汲,王用汲装出一副无所谓地样子,大喇喇地解释道,“这一向心里有气,这件事也没跟你说,原来送高翰文去京师的那个芸娘,前几天回杭州了,她给我带来了高翰文的书信。高墨卿在信中托我给他说媒,愿意娶这个芸娘为妻。这个芸娘明天就要进京,让齐大柱的妻子,搭她的船一块走。”看来不只是谭大人藏着秘密,王知州这心里一样藏了事儿,芸娘的船就混在鄢懋卿南下的船队里,一路还有两个锦衣卫护送,这一招瞒天过海几乎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赵贞吉跟谭伦。谭伦很郁闷,曾经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王润莲,竟然也学坏了,这哪里是心里有气,分明就是故意瞒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多问了这一句,只怕这芸娘来浙江转了一遭,自己都未必能知道,哎,果然是官场无朋友,这年头谁又能信的过谁呢。
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艺术家的浪漫,在北京明明有大把的机会,高翰文这厮当面不说,非要写封信让芸娘带回浙江交给王用汲,托他说媒,实在是搞不明白,高翰文在翰林院混了那么多年,身边连个能保媒拉纤的朋友都没有嘛,何必这么舍近求远的折腾人家妹子呢,从北京到杭州,一来一回差不多五千里路,坐船至少要走2个多月,这特么也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嘛。芸娘才到浙江没几天,又要赶回北京去,这其实跟高翰文着急娶媳妇儿也没啥关系,主要还得怪胡宗宪仗打得实在太快了,本来预计要打到年底的,结果才入秋,胡部堂就把日本友人都给收拾干净了。这边仗打完了,道长也能腾出手来准备倒严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道长就要坐看云起时了,这种事可耽误不得,吕公公自然要赶紧把芸娘给弄回北京去,总之一切都是为了革命工作需要,想必妹子也是能理解的。
谭伦紧皱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用汲,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阵,方才开口说道,“不妥,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事情,跟她一起走,只怕到不了京师,就会让宫里的人抓了。”作为浙江大案的办案人员,谭伦自然知道芸娘的重要性,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学陈洪那般,试着把芸娘攥在自己手心里,刚好王用汲露了口风,谭大人赫然发现这芸娘竟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悠,这可真是走过、路过、不能错过,妹子别说到京师了,只怕是出不了浙江,就得让谭大人的人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