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形的度假山庄大楼建在了一片靠山的地方,大楼北面的山也因为山庄的造型被挖出来了一个弧形。
在高处看,大楼就像被山抱在了怀里。
大楼广场的南边是一条河,宽敞的大河。
大楼就成了依山傍水的一个建筑,很有风水的建筑。
被挖掉一角的北山上又建了木栈道和凉亭,熙熙攘攘的城里人就会带着吃的和喝的来了,北山就有了“梨园”的名字。
山上没有高大的松柏和矮小的阔叶科,清一水的梨树,梨树树干虬髯,并不是多好看,又是个个腰身都有腌菜坛那么粗,黑不溜秋的更显得丑陋些。
每年四月梨花漫山开的时候,人们就不会说梨树有多丑,荡漾在扑面的梨花里,寻找去年的那朵。
到了十月,满山又变成了油黄色,压弯树枝的梨子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更是喜人。
原本平庸的景色也因此更被来游玩的人赞美,梨园的名字一下就传扬出去了。
很多人说,这满山的梨树原来是有主人的,是几个驻扎这的森林消防官兵栽的。
他们搬走了以后,这里就荒了,梨树没人打理,长得也就飞速。
“那些孩子都没舍得吃就走了,知道吗?黄土地上长出来黑黝黝树皮的梨树结出来的梨子可甜了。”
我姥姥说的。
姥姥是跟随舅舅工作调转搬来的,她也没有见过那些栽梨树的人。
至于可甜的梨子,姥姥也是没有吃过的,她来到这里也就两年多,对这里的所有事情都是听说的。
所以,我和姥姥一样都还没有吃过那些可甜的梨子呢。
我很佩服姥姥,她总是把听说的东西像珍宝一样讲给我听,还都是绘声绘色的加了油盐的。
就像这可甜的梨子,姥姥说的时候脖子可是一直的活跃,那频繁的吞咽说明了我们一样的心思,馋了。
姥姥嘴上的油盐功夫活带出来一堆的新奇,这让我一个从大山里县城来的孩子跃跃欲试的想要尝试,去看看什么叫结出可甜梨子的树。
梨园最近几年有了主人,在那片梨树林里住着,保护着每一棵梨树。
有人说常听到那里有狗叫声,偶尔还会听到军号声。
姥姥又接着说给我听,她说军号的时候,眼睛立成了三角眼,特意再三的叮嘱我不要去那里。
姥姥眼睛翻来翻去的,让我的小心脏也跟着跳舞,心里不觉得想笑,那梨园里的梨子她也好奇的,只是不说,装深沉罢了。
我是姥姥带大的,她的一颦一笑都无形的传给了我,什么上树掏个鸟窝,下河抓条泥鳅的,样样都不拉。
自从随舅舅这个县官进了城,姥姥也就规矩了。
这里的河是人家承包的,岸上弄得跟个花园式的。
满河上都是小船,坐上一个人,船还没开始划那人就叫的惊天动地的,搞得姥姥以为那人是被打劫了。
有鸟窝的树也是有人承包的,定时的打针,定时的浇水,定时修枝。
还没等到长大,树就不见了,同一个位置又换了一棵别样的树,还是老三样的操作。
姥姥在城里学会了天天的逛市场,东看一下西瞧一眼,挑拣她觉得像农家小院的菜。
然而,姥姥还是上当了。
好多的卖农家小菜的人都是城里人装的,市场里的老板们可精着呢,各个都像诸葛孔明嫡传的弟子。
再后来,姥姥学精了,和人家唠嗑,都是唠城里这块修了啥,那块建了啥,啥学校是最厉害的,啥小区的物业是最没用的。
听姥姥说话,没有个半天功夫你都分辨不出,她还是不是我的那个慈祥的姥姥。
两年里姥姥学乖了,见到小猫小狗也不敢摸,怕被咬了,说不清是谁欺负了谁。
至于电视里一直说文明的城市里都要做一个好人,姥姥就秉承心里的原则,不闻不问不听不看,不亲不疏不吵不闹。
她被舅舅教导了,告诉她什么是城市文化。
城市文化就是不要搞特殊化,要始终记得做事要看自己的需求。
姥姥心里很不服,难不成人多的地方文明就不见了?
就这样,姥姥还是有了发现,她就很纳闷的和我叨叨。
她发现这里的人都是只说不干的手,看热闹的心思一个顶三个,传话的能耐一个字都不用,给个眼神下一个就知道怎么接。
姥姥说城里人真的圆润,姥姥进城以后就在也不说乡下的粗话了。
姥姥总结自己两年里的经验,别把别人都当傻子,只有傻子才会追着别人说自己不傻。
我也觉得,姥姥是对的,不要和别人说自己的好奇心,否则就会被别人当做傻子。
就好比现在,我就想去看看大楼的后面那片梨园里到底住着谁。
那里的玄妙不是梨子有多甜,是那个军号声。
我在爸爸的大院里就听过军号声,只是后来妈妈走了,爸爸把我送到姥姥家,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今年的梨花开的十分急促,春雨还没有下透,就争奇斗艳的开放了。
一簇一簇的堆积在树上,把满山的黑黝黝树枝覆盖住了,这下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知道那个会吹军号的人在干嘛。
其实我还想知道,爸爸吹的军号可好听了,是不是他躲在这里呢。
这想法我没告诉姥姥,我和几个新结识的小伙伴壮大了胆子,向开满山坡的梨花那里进军。
我是一个领头人,除了满头扎起来的小辫子,你是看不出来我还是一个女孩的。
一行三个人,加一起还不足二十岁的我们跨过栈道,猫着腰准备潜进梨树林。
对于我们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年龄,越是再三嘱咐不要做的事,越有吸引力。
再说,军号在我心里还是一个情结。
我想爸爸,可是我从来不说。
妈妈生病那时,爸爸天天的给她吹军号,妈妈搂着我,还不时地笑出声。
我都被她笑出来的眼泪吓到过,很纳闷只有哭才会流眼泪的,怎么笑也会流泪吗?
我想妈妈了,可是我不敢说,我怕姥姥比我还难过。
我们三个小孩子按照我的口号声,整齐的迈着小脚丫,左左右右踏着步伐准备进树林。
我的姥姥这回儿也赶过来了,她是挎着一个自己用打包条编的小筐跟来的。
她是知道的,只要跟爸爸有关系的东西,我都会搁在心里盘算。
姥姥瞧了我一眼,狡猾的说她来这里才是名正言顺的,她是来挖野菜的。
那意思,我们都是偷出来的,看看一会回家都有好果子吃的。
姥姥这话是和这里人学的,我不懂,他们可懂。
他们就吓哭了,说是我撺掇他们俩的,还说我要他们管我叫大哥,以后都听我的。
姥姥笑了,这可都是她教我的。
我的姥姥是县城下乡的知青,在乡下待久了,知识也少了,唯一的长处就是把她的两个孩子教育成才,又考回了县城。
姥姥一贯的家教就是,爱我的人,我加倍对他好,给我泼冷水的人,我就烧开了泼回去。
事要学会自己说了算,听别人的话都是懦夫。
我是知道姥姥厉害的,马上低眉顺眼的拉起他们的手,甜甜的叫了他们哥哥。
姥姥还说过,欺负别人的孩子是缺少家教的,咱家的孩子可都是有文化的。
我们三个人乖乖的承认了错误,我还发誓下回绝不自己来,一定带着姥姥来。
姥姥在我的屁股上使劲的拍了几下,拍掉了一些灰后,促狭说道:“下回?你还想着下回呢。”
近处瞧见了山上的树,才知道姥姥说的菜坛子有多粗。
梨树的树皮真的是黑色的,每棵树身不一样的裂纹就像我的指纹,不重复。
梨树庞大狂乱的树枝如同一条蟒蛇盘在山上,一处一棵,张牙舞爪的连城一排排。
走了一会,我们在梨花缝隙里看到一角红色房顶,姥姥拉着我们的小手,快步的走过去,然后站在红顶的木房子跟前。
木房子是用许多旧板子搭建成的两间房,虽是很旧的木板,也是一块叠压一块整齐有致。
两间房子各有十几平方那样的大,一把黄色的大锁头挂在门上。
“看来这里没有人的。”姥姥嘀咕一句,想要转身走。
我指着那扇干净明亮的玻璃窗,拉住姥姥的手。
聪明的姥姥知道了我的意思,玻璃窗这样的明亮,是有人常来的。
姥姥想了一下,就干脆拉着我们在小屋跟前寻找野菜,她这是一举两得。
我知道,她心里的疑惑肯定不比我的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