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高耸之处,仿佛一座云间宫殿,四周黑墙环绕,绵延向幽邃的雪山山谷之中,余山看见那些黑墙上面聚集着成群结队的肉色活物,它们有序地排列在一层一层的阶梯处,咕噜咕噜的蠕动着身子,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这些太岁的样子怎么有点像是列阵上朝的架势?余山看得奇怪,心中纳闷,便听见木卿在前面朗声道:“我们应该到了曾经雪原之中的黑墙。”
“黑墙?这听起来有些诡异过头了,哪个国家会取这么一个晦气的名字?”余山不解道。
一目先生罩着袍子,平淡道:“你觉得这是一个国家?不,它用了比国家更加宏伟的建筑来修饰,高耸入云的黑墙只是用来抵挡的那隐藏在幽冥之中的东西。”
抵挡?什么样的东西需要这种鬼斧神工般的工艺去束缚?
余山眯着眼睛眺望黑墙里边曲折环绕的空间,耳边却又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争吵,那声音如同噩梦之中不断尖叫的恶鬼,呕哑嘲哳地挑拨着余山的双耳,声势之浩大,将黑墙上常年覆盖的冰雪簌簌地震落,连同一些站立不稳的太岁从墙上翻滚出去。
片刻过后,余山只听见队伍最右侧的白叶城城主白落尘忽然惊叫一声:“匐地!快!”
余山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边一目先生扭住脖子死死地摁到山道厚厚地雪层之中,冰凉的雪面让余山不得不昂着头大口呼吸,眼睛便瞧见了黑墙的上方,一只城垛一般大小的头颅竟然在凌空晃动!它面目白纹纵横,仿佛一道道沟壑穿梭,令人憎恶的眼睛与小的出奇的嘴巴以一种不协调的比例横亘在它面部。
只见它微微张开嘴,缓缓吐出一股紫色的带着风炎的雾气迅速的在黑墙上蔓延而下,所到之处,成山的太岁均发出滋滋的烧灼声,带着一阵阵巨大的哀鸣在雾气之中消融成血沫,而雾气将满地沾满污秽的光源一一吞噬,尽数被吸收进那张可怖的面容之中!
那雾气如同雪崩一般很快就飘到了众人所在的山道边,但似乎是有灵性一般地寻找着活物,余山梗着脖子细细查看,只见紫雾中竟然是飞扑着无数闪烁的紫翼飞蛾般的活物,不过两只扑朔的翅膀却透明得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玉。
众人事先被白落尘叫住,身体几乎都淹没进雪堆之中,好像这种东西是凭着光亮与热度来寻找活物的,所有人的体温被冰雪掩盖,如同一面黑布,整个队伍并没有被察觉。
“守护山海关口的巨奴啊,请你饶恕凡尘俗世的过错,留下遣送回世界的最后光亮吧……”辛烛全身紧贴雪面,浑身颤抖不已,嘴里却一直在急促地祷告着。
“恒星纪元遗留的产物,即使落魄万年却依旧有着这样雄伟的景象。看样子那个时代的余光,终究在无尽埋淘之中有所保留啊……”一目先生嗓音微微颤抖,仿佛回忆起了尘封的往事。
可现在怎么办呢?正午即将来临,若那些紫雾迟迟不消散,众人是不可能暴露任何生命迹象的,否则如此狭窄的山道根本没有地方避让。
余山心中焦急,见众人都不发声,应当都是有所察觉,但却万万不能讲出来影响士气。
正慌乱之间,只听木卿那边向着白落尘打了个哨声,队伍殿后的白落尘在雪中竖起双手,比了个大拇指示意收到。
这是干什么?难不成逃跑信号还能事先商量过?
余山心中满怀疑惑地望向木卿。木卿皙白的脸映衬在雪里,几乎就要合为一体,她灵动的双眼正巧对上余山眼神,竟然俏皮的眨巴眨巴,余山皱眉表示疑惑,谁料木卿整个身子突然就从雪堆之中腾起,暴露在不远处的紫雾之中。
“你干嘛?”余山惊慌失措的呼出声。
可那些紫雾如同飞蛾扑火般飞速朝着木卿窜将下来,一片紫茫茫的如同遮天蔽日的黑云。
“沉睡的余晖,请您再次安息吧!”
只见木卿胸口白光乍现,将她秀发高高抛弃,如同女神一般伫立在宏伟的山峰之中,手中虚捧而起的环剑如同化作了一把拉满的圆弓,顺着一阵忽如其来的疾风,对准紫雾猛地射出,激流一般将紫色幕布撕开口子,只听见紫翼蛾粉尘般破碎的声响,化作漫天的荧光向空中飘洒。
与此同时,余山耳边一阵风声骤响,呼呼呼的横扫着众人身体上覆盖的雪层,只见白落尘手中的手杖如同风车一般汲取着空中的荧光雨,嘴里振振有词道:“巨人奥古的风之翼啊,请注视我们的险境,唤来你仁慈的狂风吧……”
手杖被荧光雨洗礼,光芒十分耀眼,在寂静的雪山山道口凭空掀起了漩涡般的飓风,呜呜的鸣响着,仿佛有灵智的生灵,将众人身子轻轻的从山道口举起,竟然在缓慢地回旋之中往山谷上方慢慢飞去!
余山只见雪山如同画卷一般徐徐在眼前展开,天空中落下琉璃丝线般恍然的荧光雨,它们沾染到余山身体之中,竟然如同蜜蜡一般被缓缓吸收进去,余山感觉浑身舒畅地如同被雪后的暖阳照耀,脑海中一片空灵,放空的黑暗之中,缓缓升腾其的那团火球竟然在忽明忽暗之中显现出皎洁的月色。
余山心中挂念木卿,一边遮挡荧光雨,一边寻找木卿身影。只见她风衣飘扬,依靠在风团之中,身下的紫雾来势汹汹,几乎都要追赶上众人,白落尘唤出的飓风形成壁障暂时阻挡了部分蜂拥而来的紫雾,一边的奥克更是手举黑剑往四周猛刺,哗啦啦的如同瀑布一般落下光源。
只见木卿一声轻喝双手翻花般变换着,那把齿轮剑沐浴着无穷无尽的光源,在虚空中一点。余山只感觉耳朵雾蒙蒙地一声轻响,“嗡”地一声,空中一道无形的时钟仿佛被上了发条,咔嚓咔嚓地缓慢跳动着,由山底延伸上来的紫雾竟然就此停住,完全不再有狂暴的焚身状态!
“女皇万岁!马上就到山顶了!”一边辛烛扶着眼镜趴在风团边缘,激动地手舞足蹈。
一边众人皆松了口气,那风御清甚至在风团上开始轻点方才收集到的光源数量。
余山挑了挑眉头心中稍稍安定,正看向一旁辛烛用手中的球环吸收着光源的时候,忽然感觉脚下一阵猛烈的晃动,身子一倒,心中还以为是白落尘的风团出了问题。
谁料刚刚转头,却看见一张苍白的巨脸已经贴在辛烛身边,微微张开嘴,伸出梦幻般的紫雾样式的舌头,往辛烛身上舔 舐。
“小心!”
面对始料未及的状况,余山脑海一片空白,甚至飞身扑向了辛烛所在的风团上。
可为时已晚,辛烛向着余山粲然一笑,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在顷刻之间便被化为四散的灰烬,只剩下一颗红彤彤的金乌静默的留在原处。
只听耳边奥克撕心裂肺的嚎啕一声道:“不!”
余山眼前仿佛还是刚刚那热情洋溢的学者扶着眼镜为大家讲解光序的模样,却在此时此刻,成为画中境里第一个牺牲者。
那巨脸舔舐着空气中的灰烬,只听它“呜呜”地嚎叫起来,如同正在嚎啕大哭的生灵一般!
余山捂着双耳,望向下方,山谷裂缝之中,一双山丘样巨大地手掌在黑墙上死死拽住,仿佛在忍受着异样的痛苦,上边生满铜锈的铁锁死死箍住青紫色的皮肤,只听见耳边窸窸窣窣又再次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余山呆呆地转头望去,面前景色突发异变。
那九张巨脸在空中将众人包裹起来,均是煞白如同尸体的模样,上边横亘着触目惊心地沟壑。原来那些七嘴八舌的争吵声就是这九张巨脸在黑墙背面发出不同的嚎叫,此时此刻却像是死亡的丧钟在众人耳边敲响。
“开明兽!开明兽!”奥克怒号一声,奋勇举起黑剑向着最近的一张巨脸奋勇冲锋过去。
“山海关口余留的爪牙……落寞时代的奴隶……光序迫近恒星的余晖……本该沉睡的黑暗……”一目先生错乱地坐着,看不清的面孔望向四周嗡鸣的巨脸,他身体整个瘫软地坐着,长长叹息一声:“唉,终究被环乡的保护机制唤醒了吗?”
木卿手上操控着环剑,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异样,便将胸口处的绑着黑森森石块的项链往高处一抛。
石块冲出云雾,微微一荡,天空中雾霭沉沉的雪云竟被震开,露出了金黄落叶般炽热的太阳。
“环乡的黄金使者,请凝视我们于星空中的轨迹,将宇宙的光亮之处指明!”木卿闭上双眼,浑身微风浮动,仿佛秀出了一张金色蝴蝶飞舞的画卷一般,于光亮顶处,绚丽的火花开始在虚空之中燃烧,它仿佛经过了一座座星座,一颗颗星球,舞动出绚烂的轨迹。
“撑住!女皇在召唤炉宇!”白落尘一边鼓动着风团闪避,一边朝众人扭头大喊。
余山只觉得眼前一恍惚,一张巨脸登时出现,其口中瞬间喷射出紫色光束就要洞穿余山,光束散漫,竟有如无形大手一般将余山震颤得五脏六腑都在鼓动,仿佛光凭边缘的热度就要将余山撑爆。
余山不清楚自己那种特异的能力究竟如何才能施展,而且这种不是实质性的攻击是否能够躲闪也是个问题,所以根本不敢去赌,只能向之前那般把荧光雨之中收货的光源续满全身,再奋力一炸。
“砰”的一声炸响,余山身体被冲击波震飞,摔倒在风御清蜷缩的身体旁边,余山正头晕眼花之时,就见那道光束竟然毫不减弱的直扑自己面门。
之前足以横扫太岁群的爆炸,竟然连这道绚丽的紫色光束的皮毛都没伤及,如同蚍蜉撼树的力量第一次让余山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深深绝望。
他翻转身体挡在风御清前面,再怎么也不能让女人先遭到杀害。
只见面前的风御清咬着嘴唇,把手中捂着的精致铜环向自己身后一砸。又是一阵猛烈的震荡,直接将余山拍出一口鲜血。
那道紫雾竟然被铜环一挡,铜环飞灰湮灭,可紫雾本身也莫名地消散在空中!
余山擦了擦嘴角鲜血,还来不及喘息,一边疯癫狂笑的巨脸鬼魅般伸了过来,它勾起蛇一样的舌头,沾染着紫色火焰就往两人身上舔舐。
忽然火光一闪,耳边一声呵斥,竟然是奥克双手托举着黑剑向舌头挥击过去,黑剑之上朦朦胧胧的形成了一把更加巨硕的红芒光剑,如同倾倒无数岩浆的巨炉,在奥克熊掌一样粗壮的手上如同炽热的陨石一般轰然斩下。
余山被火光刺得双眼发晕,只能摆着手遮住部分视野,急急忙忙地凑到前面去查看奥克状况。
火光蓄积撕裂,随后在爆破之中化作无数条四散的黑烟消散开来。
奥克手上的黑剑已经消失不见,他捂着手臂,跪倒在地上,啪呲一声,那条被烧焦的手臂便在碎裂声中掉落。
光序三的雷霆战士奥克,重重倒在了风团深处。
然而那条混杂着紫雾的舌头,重现挑开了空气中散乱的火光,毫无颓势地向两人席卷过来。
更多的巨脸围绕起来,甚至将空中舞动的空间轨迹给死死地堵住,它们有的在大笑,有的在悲鸣,有的在沉思,有的在低语。
余山感觉嘴角尝到了眼泪,是啊,那颗晶莹的眼泪,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倒下的同行者。
“谢谢你侍卫先生,你的勇气令我敬佩。”
风御清脸色惨白的望着余山,她不在像平时那样歇斯底里,不再尖酸刻薄,不再高人一等。她把身体缩在红袍里,向余山露出浓妆下最平淡的笑容。
余山粲然一笑,从怀里摸出了一根石头般粗糙的哨子。
他记起来了,无论在世界何处,钟山的巨人会投出陨石,摧毁一切敌人。
他看了眼木卿安详的姿态,轻轻闭上了眼。
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嘟嘟嘟地在天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