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元宵佳节,金鸾阁要举办灯火晚会,届时阁中的九朵金花都会登台表演才艺。
从早上开始,便有各样船只陆陆续续驶来争占好位置,天还没黑,已在舞台前挤成一个巨大的扇形,且还有船只源源不断驶来。
金鸾阁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九朵金花早将要表演的节目练得烂熟,浓妆艳抹,盛装以待。
有几朵拢在一起闲聊,一朵道,“不消想,今年的头名肯定又是七妹,悬念在咱们谁能争到第二。”
一朵道,“七姐好生令人羡慕,咱们平时费尽心思,低三下四讨好大佬,积攒人气,求人打赏,天天出工,月月全勤,还远远不如七姐随便登台跳一支舞收到的礼物多!”
一朵叹道,“哎,这个就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这时,管事薛妈妈从旁边经过,问道,“方才你们见七姑娘下来吃饭了不曾?”都答不曾。薛妈妈便命下人熬了一碗燕窝,亲自送到上官渝房间,问她是不是胃口不好,见上官渝已经梳妆打扮好,坐在窗边发呆,不像是要罢演,心才放下。上官渝答只是不饿。薛妈妈给丫鬟可儿吩咐了许多好生照顾渝小姐一类的话,自去了。
上官渝把燕窝给了可儿,可儿一边勺燕窝吃,一边问道,“渝姐姐,今儿是元宵佳节,喜庆的日子,你怎么看起来似乎不开心呢?”
上官渝道,“鸟在笼中,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人人都说浮生如梦,但却不能像梦里一样自由,现实就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几乎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在生存面前,你不得不低头,甚至低三下四,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言不由衷的事。
你没有价值,会被无情淘汰,你有价值,则会被一点一点榨干,直到失去价值被抛弃,仍然过不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似我们生来并不属于自己,而是作为一个工具,一辈子不停努力的工作,换来痛苦,惆怅,负重前行的一生,偶尔短暂的快乐,都要感谢上天的恩赐!
不这般辛苦,没法活,但这般辛苦,活着有什么意义?每当想到这个问题,我总被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环绕,找不到答案。但是,我知道,有的鸟,笼子是关不住的,它们属于天空,可又不知道它们是如何飞出去的,都要经历些什么?”
可儿已将一碗燕窝吃完,抹了抹嘴,道,“渝姐姐,你讲的这些太高深了,我一句都听不懂耶!”
云遥城东市大街尾巴上有一座酒楼,唤作闻香醉,因菜香酒好,在这一带很是有名。这天傍晚,二楼靠窗有一桌吃酒的人,共八条大汉,七条是当地的泼皮无奈,只有一条生面孔,但见生面孔那条:
二十五六岁年纪,长得六七尺高。着一件青衫,敞着领子,袒胸露乳,现出半身肌肉,一块块,一坨坨,如老树虬根,深山磐石。穿一条宽松裤,一双蓝布鞋,七分旧,三分脏,一看就不像是个有钱的金主,却是个随性的豪客。齐肩青丝,用一根枣绳束着。浓眉大眼,高鼻薄唇,五官端正,轮廓分明,皮肤黝黑,长相勉强谓俊,单道外表,总体还是普通,特别之处,唯那双格外清澈明亮的眸子。
这条汉子姓龙,单名一个野字,乃是青天门七十二堂之一鲲鹏堂的副堂主,因回山祭师,途经此处。有一首七言诗,专道其好处,诗曰:
潜入海里便是龙,飞上九天化作鹏。
冲冠作怒神佛惧,信手一拳泰岳崩。
赤胆忠心义最长,讲道讲理不乖张。
纵横寰宇傲尘世,敢与天公争谁狂。
那七个泼皮,争相给龙野敬酒。一个泼皮道,“英雄在上,昨日我等泼皮有眼无珠,冒犯了英雄神威,今日特趁元宵佳节,设此酒宴,与英雄把盏赔罪,还望英雄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
龙野与他干了一碗,哈哈笑道,“你等自称泼皮小人,看来都是厚颜无耻的,但不失为一种真性情,我喜欢!”
一个泼皮道,“英雄端的个好本事,昨日我等七个想趁英雄酒醉按您,没想到反吃了您一顿好教训!”
龙野道,“你等不知道,我吃一分醉,便多一分力气,吃得十分醉时,便多十分力气,当年吃得大醉,失足跌下万丈深渊,那深渊里住着三头恶蛟,想要吃我,被我一通拳脚打死,扒了皮,抽了筋。
似你等这般的泼皮,别说只有七个,便是几千几万个,我也不放在眼里。得亏我昨日没发浑,若发浑时,便不止一顿教训,定将你等锤得粉碎,这会子哪还能坐在这里吃酒?早到森罗殿找阎王报到去了。”
七个泼皮听了,惊得汗冒,骇得心颤,吓得屁滚,慌得尿流,纷纷敬酒,承谢龙野不锤之恩。
吃了四五巡酒,都有六七分醉了,一泼皮提议道,“今晚金鸾阁有元宵灯会,吃完酒,咱们也去凑一回热闹如何?”都道最好。
又吃了四五巡酒,添了两三回肉,吃尽兴了,七个泼皮凑钱结账,龙野看见,道,“一看你等模样,都不像是混得好的,却难得如此孝顺,也罢,也罢,我赏你们些个。”便摸出几大锭金灿灿的分给他们,众泼皮个个欢天喜地,拥着龙野,来到半月湖边,雇了条船,都跳上去,言道灯火晚会已经开始,催促船夫快划。
那船夫开始任由他们催促,划得懒洋洋的,吃众泼皮按住打了一顿,又得了龙野一粒金子,这才抖擞精神,甩开膀子,摇桨弄浪,一艘小客船载着八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金鸾阁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