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荷香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走进王文涛的公司,尽管她的办公室换了一处办公楼。
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对公司的业务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不过公司里的水有多深,她还真的不太清楚。
有一天,当她满怀信心地把一项小小的任命在公司董事会上提出来的时候就碰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提拔阿贤,让他从北方回到公司总部做董事长助理。
原本以为也就是一桩微不足道的人事变动,让阿贤回来能出出主意,将来在一些决策上也好提供些建议。
没想到当他一提出来就有一个姓蒋的董事会成员提出反对意见来:“武代董事长身边不易常换人。当初王董事长在的时候就对小王很信任,而且小王做事考虑周到,既懂财务又有社会经验,对公司总部的运营了如指掌。现在武代董事长在任上时间还不长,正是用人之际,临场换将这可是兵家大忌啊。”
其余的股东听了都不言语,有两个甚至还赞许地点了头。
武荷香留意着袁志怀的表情,深深的两道浓眉似聚非聚,眼光始终瞅着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既像是在深深地思考,又像是对他们当前的表态和发言漠不关心。
刚才姓蒋提到的小王是个女的,在公司属于中层领导,以前一直跟着王文涛当私人助理。
不知为什么,一来到公司武荷香就对这位白领小姐不好感。
自他代理了王文涛的董事长以后那个女的就一直请假,和武荷香见过几面也是匆匆而过。
武荷香只能经常跑到各个部门了解情况。
让她感到很被动。
对助理的调整对于她来说已经迫在眉睫,事不宜迟箭在弦上。
过了一会儿,武荷香尽量保持原有的镇定:“我这也是为小王的身体着想。大家也都看到小王近来一直请假经常不在岗位,时间长了会影响到公司的正常业务。再说李贤在公司已经多年,对公司的经营状况也有所了解,而且以前也深得王董事长的信任。在冯阳的时候我和李贤供过多年的事,无论从为人还是做事都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武荷香说罢,所有人都低头不啃。
这样的沉默让武荷香感到稍稍的不自在。
她似乎意识到,在这种沉默的背后好像还潜在着一种抵触,一种较劲。
接着,坐在她左边的袁志怀终于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宁静:“我个人认为老蒋说得有几分道理。”
武荷香一听就像是在天空中响了一声闷雷,让她极不舒服。
袁志怀接着说:“小王无论从总公司的业务上还是在综合事务上都很优秀,身体最近欠安这与她长时间以来为公司操劳,为董事长操劳不无关系。我想,等她身体恢复过来还是胜任董事长助理一职的,再说北方的业务也正在发展之中正需要人,李贤在那里也是离不开呀。”
很显然,袁志怀的态度已经站在了反对面。
武荷香听王文涛在临终提起过他,对此人有着下意识的防范和戒备。
此时此刻不免让她的心里隐隐着慌。
第一次的提议就这样被他们否定掉,这个代理董事长还有什么价值。
可毕竟以前没有经过这样的处境,让她顿时感到很委屈愤怒又无奈。
就在她像一舟漂泊的小船无处停泊的时候,有一片小绿洲的出现让她内心感动。
只见坐在她右边的一个光头叫高会堂的人把臃肿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说:“虽然说小王的素质高,可代董事长现在更需要有个办事的人。公司的事情这么多,身边不能长时间没有助手啊,小王已经将近几个月不在岗位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他的话没有明显地支持武荷香提议的词语,但对于孤立无援的武荷香来说就像是冬天里吹来一阵暖风一样让人舒服。
她静静地观察着所有人的表情,特别是袁志怀。
望着一群本不熟悉的面孔像是在读一本生僻的书。
又过了一回儿,袁志怀打破了短时的沉静:“如果武代董事确实急需一个帮手的话,我倒是有个人选。咱们人事部的小闫就是个合适的人选。他父亲又是咱们市的副市长,主管着财经一块,启用他对我们公司将来的发展是很有利的。”
所有人听了又是一阵无言。
武荷香不知道袁志怀推荐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优秀,真的为公司考虑为她考虑。
更不知道董事会中到底水有多深,内幕有多神秘。
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不禁问:“这个小闫在咱们人事部是什么职位?”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皮肤不是很白,却也是眉清目秀。
在武荷香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在她上次到医院去见王文涛的时候见过,说话很干脆,看上去也不像是心机很重。
她见武荷香问就回答说:“心路,现在人事部当人事部副部长。”
“哦。”武荷香应了一声。
只见坐在她右面的那个脱顶高会堂莫可名状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武荷香明显捕捉到了他那深奥的一笑。
似乎是鄙夷的,又像是淡漠的,还像是……然而绝对不会是认同的。
武荷香弄不清内部这些人的真面目,从心里不无芥蒂,不敢贸然行事。
为了顾全大局,也给自己留下退步的空间就说:“好,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说到这里,她把目光放在了对面女人的脸上:“您叫——”
“何秋。”那女人很干脆地回答。
“好,麻烦您会后把老袁提名的那个闫心路的档案给我拿来看一下!”
“好的,武董。我就是分管人事的。”何秋很礼貌地说。
武荷香回到她的办公室,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
袁志怀老谋深算不动声色的样子就像一块沉沉的大石压在她的心头。
还有那个脱顶高会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听了以后会发出那种难以捉摸的奸笑?
既然他不同意,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不一会儿,何秋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进来:“武董。”看着武荷香说。
“来,请坐。”武荷香给何秋顺手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说。
何秋没有坐,走近武荷香弯腰把那个文件袋递过来:“武董,闫心路的档案都在这里。”
武荷香一边伸手接住一边看着何秋:“来,坐这儿,咱们不说这个。随便聊聊。”
何秋顺势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边上。
“何秋,我这样称呼你没有什么不合适吧?”武荷香看着何秋微笑着说。
“比我年龄大的都这样叫,武董。”何秋说。
武荷香把头略往前探了一下:“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了,我差不多比你大十几岁吧,你就叫我荷香姐好吗?”
没想到何秋一本正经地:“这样不合适吧武董?会影响到您的威信。”
“这有关系吗?”武荷香反问了一句,然后又故作亲近地用手拍了拍她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背:“没关系的,我们女人之间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不是吗?你以后就按我说的称呼怎么样?我呢,就称呼你小何,毕竟我这比你大了许多。”
何秋听了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吧,荷香姐。”
武荷香笑了笑:“这就对了。”接着她抿了一口水说:“小何,你跟我说说心里话,你说老袁在会上提名的这个闫心路怎么样?”
武荷香一边说一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那个纸袋。
只见何秋莞尔笑了一下:“这个——”
“别不好意思,要实事求是地说,小何,你知道吗,这个人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对公司就更加显得重要。你说是吗?”
“荷香姐,按说这多少关系到公司的用人和对方的切身利益,我不应该多嘴,不过您今天推心置腹地要和我说,而且您乍来初到,对公司的人事又不熟悉,我就粗浅地跟您说说吧。”
“好的,小何,你要跟姐说实情。”
“是这样,这个小闫来头不小,去年本科毕业,刚到公司就直接担任了人事部副部长。”
“是王文涛表态的?”
“是。”
“那他一定知道小闫的真正实力吧,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做。”
“具体董事长的安排我也不知内情,不过,大家都知道小闫本来是学园林专业的——”
“园林?那和我们公司的职位不对口嘛。”
“大伙也这么说。”
“那——?”
“荷香姐您在会上也听袁总说过,他父亲是咱们市的副市长,当初他就是袁总介绍来的,好像是为了一块地。”
“地?”
“是的,当时候公司已经和对方谈好了,价格都说定了,就差一个手续。土地资源局那边突然给卡住了脖子。”
“合理合法征地,土地局说卡就能卡住?”
“说是只能工业用地,不能开发商品住宅。”
“哦。”
“后来,不知道袁总怎么和副市长搭上的关系,后来土地资源局那边就允许了,而且还发给了许可证。这样,我们公司的房地产开发就能得以顺利进行。现在已经快起主体了。荷香姐,有时间我陪你过去看看,公司预计可以获得利润一个亿还要多。”
“这么多?”
“是的,荷香姐,房地产开发这一块的管理一直就是由董事长亲自主管,袁总分管的,这在我们公司是一块主要的收入来源。后来因为小闫的事还特意上了一回董事会,就直接聘用当了副部长。”
“哦,是这样。我就说嘛,一个学园林的,搞人事管理这怎能适合,原来是这样!”
“这个人怎样?进来后要求上进善于学习吗?”
“呵呵,荷香姐,本来我不该多说的,但是我为了公司也为了你就再多嘴几句吧,小闫人很帅,但就是看上去不正路,手上戴着好几枚大金戒指,女朋友换着玩,下班开着跑车,让我对他特别反感的是竟然有两次把他的黄毛狮犬带进了公司,几个女同事惊叫着找到了我,我也没办法。又怕因小失大影响到公司的业务就只好找到袁总,是袁总说了他两次以后才不带那犬来。”
“真是让人恶心,小何,我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狗牙猫的,头皮都瘆得慌。”
“是啊,荷香姐,我也不喜欢。”
“看起来你这人事部长也不好受?”
“原来的部长是一个叫王德的,后来辞职了,听说到社会上自己创业去了。”
“为什么辞职?”
“还不是碰上了这么个主!王德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专业也对口。后来闫心路来了,经常和他对着干。关键是袁总总拉偏架。去年冬天到校园招工都是让小闫带头,没用王德,王德一气之下就走了。”
“他走了以后,你才顶上去的?”武荷香一脸疑惑。
“是的,这也是王董事长后来才任命的,闫心路为此事对我有了意见。”何秋说。
武荷香话锋又转到刚才的话题:“王德的出走的情况,就没有人向王文涛反映?”
“谁还敢!当时董事长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住进了医院,袁总又是第二大股东,将来何去何从都预想不到,谁也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是啊,谁不想息事宁人呢?”
“对,后来,没想到董事长会突然让您代理。荷香姐,你真行!”
“唉,我和你一样,今天在会上你就已经看到了,我们是弱女难压地头蛇啊!”
“荷香姐,其实今天在会上我也着实为你发愁啊。”
“那个脱顶的董事会成员是谁?”
“高会堂,仅次于袁总,我们公司的第三大股东,他在公司主管商品销售。”
“他与袁志怀的关系如何?”
“高会堂心机也很深,一般不和人起冲突,人很自私。他虽然不会对袁总提出的意见进行针锋相对的反驳,但他们之间总让人感觉有一种互不服气的感觉。”
“哦。”
“荷香姐,我还有点事需要办,就不打扰了。”何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站起来对武荷香说。
“等等。”武荷香说着顺手把那个纸袋拿起来向她递过去。
“荷香姐,你还没有看哪。”何秋惊诧地说。
“小何,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再看吗?”武荷香微笑着说。
何秋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个纸袋:“那,我走了。”
“好的。”武荷香向何秋递了一个深情的眼神,“有空就来陪姐坐坐。”
“好的,荷香姐。”何秋非常兴奋地从武荷香的办公室退出来。
能和代董事长这样推心置腹地交谈,也许对她这样一个被边缘化的小部长来说是一种激励,这种重视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武荷香听着何秋的高跟皮鞋声越来越远,不由地感到异常地孤寞和愤懑。
王文涛塞给她的是一个光鲜的公司,这份厚礼是一般人梦都梦不到的。
上亿的资产遍布大江南北的生意。
然而谁知道她会被推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她为王文涛的这份真情而感动,但又为王文涛揣给她的这个黑洞而战栗。
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女人,一个乡下普通女人,面对广饶的公司生意场,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力不从心,那样的渺小和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