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南坐在电视台栏目部大格子间的最后一排，吴曦坐她前面，再往前还有一个位子是小唐。
小唐风风火火跑过来，一屁股坐下，兴奋地压低声音故做神秘：“发奖金了！发奖金了！”
吴曦无动于衷。
雅南伸出半截身子：“你别听风就是雨的。”
小唐：“真的！我刚从财务门口过来，排上队了都。”
吴曦抢白：“那你怎么不去排队？”
小唐：“还没轮到咱们组呢！”
有同事过来叫：“下一个就该你们组了雅南，财务。”
雅南急忙起身，在小唐热切地目光中走过去。
雅南很快领到了一个信封，她打开看了看里面薄薄的一打钞票，想了想，直奔王玉川办公室。
王玉川四十七、八岁，中等身材，黑框眼镜表情严肃，一头板寸已经显出星星点点的灰白。
雅南有些激动：“主任，别的组领多领少跟我们没关系。我真的不在意！可我们好歹完成了去年一年的任务，还超额30%。一共三个人，大半年没休一个周末，这么多的工作量，咬牙撑到现在，就为了这点奖金。您不能这么克扣我们！”
王玉川不认同：“什么叫克扣？”
雅南：“跟去年比缩水了三分之二，这还不叫克扣？”
王玉川为难：“当前的大环境，你不是不知道！”
雅南：“是，新媒体是对我们有冲击，我也知道收视率和营业额都在下滑。可我们组超额完成也是实实在在的业绩。要是这都不算数，那以后谁还肯卖命干？”
王玉川黑脸：“你们组是超额完成了。可你也不想想，没有全台各个部门通力配合，就凭你们组那三个人，完成的了吗？”
雅南：“可去年完成的还没今年多，不也奖金照发吗？”
王玉川看看敞着的门，起身轻轻掩上，坐回来语重心长：“此一时彼一时！我也知道你们冲在业务第一线不容易。可咱们现在不光营业额下滑，人才也不断流失。远的不说，就说小林办的这一出，走了走了，还弄我们个措手不及！”
雅南：“可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王玉川：“还不是为了绩效奖金的事！但凡能给你们多发点，我何必做这个恶人！问题是冲在第一线能拼能扛的越来越少，可配合的各个部门的人一点没少，也不能少。背着这么重的包袱，不把大饼摊薄一点，我能怎么办？！”
雅南默然。
王玉川看火候差不多了：“所以这次你们组的绩效，我是顶格给你争取的。怎么分你说了算。”
雅南：“小唐太少了，吴曦这一年跟着风吹日晒的，更是出不了少力，我不能亏待他们。”
王玉川端起茶杯：“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尽力了。”
雅南：“我明白。谢谢主任。”
雅南起身要走。
王玉川：“对了，你那个申请没批哈，也不可能批。”
雅南：“我有心理准备。只是客户那边的工作不太好做。”
王玉川：“我们台知名的主持人还有好几个，到时侯尽可能的都给你安排上。”
雅南转过身，欲言又止。
王玉川：“实在不行，再送半年的优质资源。你自己斟酌着来。别一下子把客户胃口撑的太大，后边不好弄。”
雅南：“嗯。谢谢主任。只是——客户点名要怀瑾，如果一场都不上的话，他们在老板那儿也不好交待。要不——只让怀瑾上一场？”
王玉川断然拒绝：“不行！咱们台又不是没人了。我告诉你江雅南，咱们这些优质资源不是卖不出去没人要。你不要有的是人拿着钱排队等着！”
雅南妥协：“好好好，您是主任您说了算！感谢主任大力支持！”
王玉川冷笑：“别以为你俩关系好就能为所欲为。临时救场是一回事，再回来主持活动是另一回事。今天我把话放这里，就算我点头，人家还不一定有那功夫。”
晚饭时间。怀瑾在自家敞开式厨房里煎牛排。一身家居服高雅精致。
门铃响，怀瑾去开门。
雅南站在门外，拎着一瓶红酒向她晃：“一出电梯就闻见牛排香了，应不应景？”
怀瑾让进雅南，笑着打趣：“馋猫鼻子尖！”
雅南不服：“要论嗅觉，从小到大，你算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怀瑾好脾气地不反驳。
雅南熟门熟路拿锅铲去翻牛排：“就煎了一块啊！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怀瑾打开冰箱拿牛排：“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幸亏还有存货。”
雅南：“有什么吃什么，反正我又不挑。”
怀瑾：“你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
雅南：“小辰今天晚上有课，就在我妈那儿旁边，晚饭不用我管，九点去接回来就行，”
怀瑾笑瞅她一眼：“放着娘家的饭不吃，跑我这儿来蹭饭。”
雅南嬉笑：“谁让你家的饭高级。”
怀瑾：“唉，高级倒说不上，谁让我欠了你的，那些年到你家蹭的饭数都数不清。”
雅南亲热地搂住怀瑾：“怀瑾乖乖不哭。我可不是来要帐的哈。”
怀瑾哭笑不得拿她没办法。
两盘牛排摆得精致。
雅南殷勤地给怀瑾倒上红酒，自己端起果汁：“感谢怀瑾老师前天仗义相助！”
怀瑾失笑：“还说你不是来要帐的，有这么感谢的吗！”
雅南：“那还要怎么谢？”
怀瑾：“地方是我的，牛排也是我的，看不到一点诚意。”
雅南猛地想起什么：“看我这记性。”
雅南拿起手机转帐1万，冲怀瑾亮亮：“大红包，怎么样，够意思吧！”
怀瑾赶紧推：“不是催你还钱！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
雅南拿起怀瑾手机要帮她收：“赶紧赶紧，好不容易发奖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怀瑾：“发奖金了？”
雅南点头。
怀瑾抢过自己的手机：“去年的奖金拖了半年才发，你还是先留着自己用吧。我暂时用不着。”
雅南叹：“唉，有时侯真觉得，你比我妈还心疼我。”
怀瑾笑：“这话只对一半。”
雅南：“怎么讲？”
怀瑾：“郑毓明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老婆为了给孩子交辅导班学费跑出来借钱，肯定得心疼死！”
雅南失落：“他为了公众号的事愁得头发都掉一半，一天天的熬夜。告诉他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怀瑾：“我知道你是心疼他，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男人自尊心都强，万一哪天他知道了，你瞒着他宁肯求助我这个外人，心里不一定怎么想呢！”
雅南：“不会。郑毓明跟王玉川不一样——”雅南猛地打住，歉然看着怀瑾：“对不起——”
怀瑾大度笑笑：“这有什么。离了婚他是他、我是我，正好说明我有及时止损的勇气。”
雅南佩服：“你心真大！我是比不了。对了，马上就签下半年的合同，秋荷指定还让你主持。”
怀瑾失笑：“怎么？真当我是给你扛活的了？”
雅南：“说真的，全让你主持那是我痴人说梦。就是瞅你有空的时侯，来客串主持个一场两场的，就当给我捧捧场行不行？”
怀瑾正色：“雅南，不是我不帮你。你忘了当初我走的时侯闹得那一出了——”
雅南和怀瑾的记忆同时被拉回两年前的王玉川办公室——
一封辞职信、一份离婚协议书并排放在桌上。
王玉川气得手直抖，指着怀瑾说不出话。
怀瑾神色漠然。
王玉川：“杜怀瑾，算你狠！一日夫妻还百日恩。你我好歹做了这些年的夫妻，就因为这一句话，你就要离婚？！”
怀瑾：“别人误会我、中伤我也就算了。一姐的位置我可以不在乎。《今日云中》我也可以不再主持。可你是我的枕边人，竟然也跟别人一起编排？别人不知道我跟吴曦是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吗？”
王玉川：“我早就提醒过你注意影响，把握好分寸——”
怀瑾：“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那天我只是去向吴曦请教一个互联网方面的问题。办公室的门是被风吹上的。我马上就打开了。是有人眼红我一姐的位置故意造谣！”
王玉川：“众口铄金你懂不懂？请教请教？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可请教的？你考虑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别人会怎么看我这个主任？”
怀瑾悲哀地看着他：“说了半天，你在意的还是你的面子。”
王玉川沉默。
怀瑾：“什么都别说了。签字吧！”
王玉川看着她：“我签了你可别后悔！”
怀瑾：“不后悔。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王玉川难以置信，激愤地拿起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雅南回过神来，歉然：“是我不好，光考虑自己了。”
怀瑾：“其实我还好，关键是你。”
雅南：“你是说王玉川——”
怀瑾点头：“王玉川极好面子。无论什么原因，只要我回去，都等于当众打他的脸。上次是临时救场没办法，他虽然心里不痛快，也说不出什么。要是我再去，他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会把这帐算在你头上。”
雅南拍拍怀瑾手：“我就说嘛，你比亲妈还为我着想！”
怀瑾笑着一把打开她的手：“去你的！让你说的我老气横秋的。”
雅南嬉笑：“不老不老，你是咱们三个人里头最显年轻的。”
怀瑾开心：“少给我灌迷魂汤。王玉川那里应付过去了，客户那儿还得想办法安抚好。”
雅南：“这个王玉川已经替我想好了。不管怎么样先试试，不行再说。难怪你们曾经是两口子，总是能想到一块去。”
怀瑾淡然：“都过去了，以后别再这么说。”
雅南连忙答应：“不好意思，以后再不说了。对了，跟惠然说好了周四下午老地方不见不散。你可一定得去哈——”
